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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27日,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父亲驾鹤西去,决绝然再也不和我们相见。
我的父母都是在家修行的佛教徒,也称居士,所以他们相信人会是多生多世的,故他们认为死只是另外一次生的开始,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甚至他们认为一辈子修行的高下就是在死这一刻见分晓。
所以,母亲常常告戒我,人死时,是不应该哭泣的,最忌讳悲痛的放声大哭,因为这样会让死者的灵魂受到干扰,分散他们的专注力而阻碍他们往生极乐世界,脱离六道轮回。
我特别喜欢哲学类的书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人生死的神秘,家里有很多佛教经典,让我爱不释手,所以我相信妈妈的话。
可是,我很遗憾我并没有做到,当我和长兄跪在刚刚离去的父亲身旁时,我还是忍不住悲痛万分,泪流满面,完全忘了给父亲诵念佛经,助他圆满。
简短的告别仪式后,医生就让家属离开重症监护室,甚至不允许我们抚摸父亲,医生担心病毒会传染给我们,可是,长兄还是执意的轻轻的抚摸了父亲的脸庞和他告别,我此时却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觉得躺在床上的躯体已不是我的父亲,一种从来没有的陌生感袭来。
我木然的被医生催促到门外,隔着玻璃看着殡葬专业人员给父亲清洗身体,然后穿上寿衣,我越发觉得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玩偶而已,而提线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我脑子里跃出一幅图片,那是曾经听一个音乐时配的画面,是一只雄健的九色鹿,画中鹿的姿态感觉是停下回望来路最后一眼,之后就马上会掉头走入身后那空灵深幽的森林,漫天有翩翩的蝴蝶在飞舞,而九色鹿头顶上美丽的犄角在穿过树木洒下的柔和晨光中幻化成灵异的辉光,画面很安静,一切混沌初开,天籁方醒,渗透出一种圣神庄严的气氛。
我拿出手机,找出这幅图片发了朋友圈,我知道,父亲和我们此生的缘分已尽,父亲也许已经到一个我们无法企及的美好境界去了,我深深的祝福他。
两个哥哥把上下各事打理得有条不紊,我就机械的跟着规定流程出场。在父亲下葬那天,当骨灰盒离开灵堂时,请来的风水先生扭头瞪了我一眼小声说:哭!(按规定,此时应该哭!)我却哭不出来,我甚至想,是该哭吗?眼泪真的对父亲有帮助?亦或只是要向别人展示自己的悲伤?我对父亲的爱不需要别人的肯定,别人不可能感受,也无法感受。
那是几天漫长而又短暂的日子,当我们离开父亲的墓地,一切都尘埃落定,这世界如期滚滚向前,不为任何人稍作停留,哪怕是你最爱的父亲。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我的思绪被无边的诧异笼罩,以至于我常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有时忘了是为什么诧异了,等我细细在心里寻思,确认父亲真的不再和我们相见后,我才立刻打一个寒战清醒了,心里悄悄的流出眼泪。
伊壁鸠鲁说:“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我相信这句话是真实的,父亲的离开,让祥和喜庆的春节在我心中永远笼罩上悲伤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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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什么是死?
其实想想这个世界很有意思,我们无法选择生,却人人都有人生观,仿佛大家在娘肚子里就高情远致抱负不凡,而死是人类无法抗拒的宿命,却有几乎99%的人没有死亡观,也许根本没有正真思考过。
我们为什么来?又到哪里去?这可能是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不会问自己的问题,幸好有圣哲帮我们思考这个问题。
佛教哲学相信人生是多世的轮回,随着累世修行的不断提升,最终摆脱生死,对于真正的觉者,生死本来就没有,是空,也可说生死圆融无碍,生包含着死,死孕育着生,所以在佛教高僧的世界中,死是神圣喜悦的。
儒家子弟积极入世,求取功名利禄,追求荣华富贵,而死亡就意味着失去一切,所以面对死亡,他们是最难过的。
道家哲学认为,人应该顺应自然,通过现世不断的控制欲望,让自己的心灵减负,从而让有限的生命进入到无限,也即长生不老。
我理解的是,要让智慧有限的普通人把活生生的人和事看空,的确太难,几乎不太可能,不如先从道家哲学入手,先慢慢减少自己的欲望,控制自己的情绪,真正达到清心寡欲,即首先让世界在你心中安静下来,恢复本来的模样。
此时你将有机会进入自己心灵中正真与宇宙同频共振的那部分,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你会发现你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你,正所谓于一微尘中,悉见诸世界。
你已经融入万物,你还在吗?不在了!你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你,你已经不在了,世界还在吗?同样不在了,最终联接到佛教生死观: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而实际上,用人类的逻辑能够解释清楚的道理,在佛教哲学里都不叫真正的悟,故禅宗讲究顿悟,而不是渐渐的悟,因为你一旦堕入人的推理思维,就已经步入歧途,所以,禅宗喜欢用机锋呵断你的常规思维。
所以,我上面尝试的解释,如果你能懂,自然好极了,如果不懂,就只需记得:若要视死如归,只有一个办法,从现在开始,慢慢减少自己一切欲望。
曼利厄斯说:死也许是免费的,但他是用一生换来的。是的,如果你不理解死,又如何好好的生呢?

2019年2月28日写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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