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结束了连绵雨天。
几日来，萦绕不适。身兼多职，仍有安排监考任务，加上有心事，有些喘不过气来。所幸遇见一位幽默有才，且年轻时长得挺帅，会音乐美术的数学老教师一起合作，倒是觉得这两日过得快，对监考任务倍感轻松。
心中阴霾积累了几天，总是难以言语。昨日头疼，已早早躺下，看着手机，想到几日前发来加微信的梁医生，百感交集，通过了验证。
“梁医生，对于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再联系的意义是什么呢？”
“抱歉。”
谈着谈着，他说起了过往的心情。不知为何，我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谢谢你，今天很难过，遇到你，终于哭出来了。”
“我想听你哭”
“做个人吧”
“真的”
随后，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你的声音真的变了。不要哭啦，是家里的事情吗，是工作上的事情吗，是同事欺负你吗……”
“你会不会笑我？”
“今晚不会。可能以后会。”
“笑我什么呢？”
“笑你不听话。叫你不哭你还哭。”
这一刻，我卸下了所有防备。
“那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谈恋爱，可是你却要说，把一件事情弄得很复杂。我就因为这个原因不想和你在一起，会不会幼稚。”
“那时我不对。”
“我不应该打那通电话的，我会不会对你不好。”
“你对我很好。”
夏天的回忆
梁医生曾希望我写一篇关于他的文章。过去我倔强着，不肯写。
那一年，夏天的风吹过北京。我坐在出租车上，听司机和我介绍，那是301医院。这一年，我大三，梁医生在301医院实习，我们互不认识，在北京擦肩而过。
那一年，我到小城市采访，车上，我见一人器宇不凡，坐我身旁，而后知道他是301医院的领导。
那一年初夏，毕业了两年，我认识了曾在301医院工作过的梁医生。他说过，因为疫情延迟了进修时间，才有了后来的相遇。
“允忠允诚，至精至爱”，是301医院的精神，也是他微信的签名。其实也是我心里敬佩的精神品质。
二零二零年八月下旬，我从潮州回广州，他到车站接我，他提早了一小时到了，说要来接我很开心，那是第一次见面，他穿着绿色上衣，站在天河客运站出站口。一起吃酸菜鱼，他问我，“你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
“那你吃辣椒咯。”说着要把鱼汤里的辣椒夹给我。当时觉得这个人好过分。
他带着我的行李箱走在珠江新城，行李很重，明明有轮子，他偏要提着。
“为什么？”
“这样体面。”
我心里觉得好好笑。那时候要去花城广场，我看着导航一直走错路，他也就是在一旁不说话跟着，我到了第二天才想起，会开车的他是会看导航的。
“我想起你会看导航的，昨天怎么不说？”
“多走走也好。”
“晴朗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气。很久没有尝试不带眼镜走一段路。摘下眼镜后，虽然视线是模糊的，但是也没有很担忧。如果能这样平平静静地走一段路，没有后来的故事，应该也就是人生里一段不错的时光吧。”
2020年8月26日，爬完白云山回来，我在日志记录了这样一段文字。上山的时候很好呀，走在他身边也感觉安稳。可是下山就有点奇怪了。他提到了以前的女朋友，又他要我做决定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好难那么快做决定。他要这么快，可是我做不到，他会不会很着急结婚摆脱过去的事情？那就不要耽误人家啦，我心里想着，在他离开之后给他发了信息说了不合适。
我原以为这是结束，但情感仍在牵扯着。第一次来清远，第二次来清远……
爆发点在于他指引我去看他QQ空间里的关于记录那女生的文字。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办。上完选修课回来我很委屈，原本只是想简单地谈谈恋爱，为什么变得这么复杂呢。那时候遇到相熟的同事，我忍不住讲了这件事情。同事教我给这个男生一点教训。那天晚上，我打了一个很长时间的电话给他，直到聊到他挂掉电话。就再也没理他了。
信息，十几个电话，生日那天的电话，没有任何回音……
也许吧，时间让人成长改变，而后我们对过往也逐渐宽容明晰自己的内心。后来梁医生说，进修结束前，他要离开广州时的十个电话是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如果我接了，他会想辞职过来……但现在，已经晚了。
那时，我在清远，此时，我在广州。
小立恨因谁
昨晚，他说，“用纳兰性德的五个字形容我及你——小立恨因谁”
《梦江南·昏鸦尽》：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黄昏渐渐笼罩的昏暗之下，望着渐渐飞远的昏鸦，纳兰性德独立思人，心里充满伤感，不停地叹息。「恨因谁」，词人郑重地提出了疑问。从窗外飘来急雪般的柳絮，晚风轻轻地吹拂着插在胆甁内的梅花，忽而转到落在书案上的梅花花瓣，已经燃完的心字香的灰烬。
电话里，他说：“四月去找你，在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那时候想牵你的手，但最后不敢。”
听到这，我更伤心了。
我没太记住他几月过来的。只记得那天他一副不同往常的模样，在车里问我两把钥匙有啥不同，给我感觉就是来炫耀有两台车的，还有些沉默，走得离我很远。我不清楚他的情绪。这天晚上，我终于相信了他曾经和我说的话，“不要看我长这么大个子，其实对女孩子会害羞的。”
“4月份我终究是没敢握住你的手。”
“谢谢你，本来就难过，现在更难过了。”
“谢谢你的出现。”
“对不起。”
“要坚强哦，不能再哭了哦。要不然我会笑话你的。”
这天夜里，我和一个几百公里之外的人，打电话，熟悉得像很老很老的朋友。回忆如发黄的老照片，昨日重现。
和解了。
这天晚上，我和梁医生真正和解了。我也与我自己和解了。大概就是，我看到了人类的有限性，看到了人类的脆弱与无奈。
为什么不可能在一起。我想，缘分不仅存在爱情当中。梁医生对故土的情结，我与教育的缘分，还有很多很多其它的联结……
传说，爱可以跨越地域、种族、种种……理想主义的感情是具备可以超越一切，但我们很多时候无法逾越人性的范畴。最后，向软弱妥协。
如同有天晚上我漫步在仙村的校园中，吹着晚风，不禁走了一圈又一圈。我在黑夜下，看着满天星辰，顿感人类渺小。我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看到了人人心中那条自己难以逾越的鸿沟，可能是恐惧，可能是自我，可能是……难以摆脱的欲望。或者说，这些，是一种业力。人在这条鸿沟前表现出的认识和无奈，恰是人类对天地的谦卑。
超越人性，或许会是毕生课题。
我说，“那时候，八月初”
他说，“8月初的梁医生是一个‘体面’的人。”
我说，“喜欢过你。”
他说，“谢谢你喜欢过之前的我哦。我好开心呀。”
“你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做什么都可以。”“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总要让自己深爱的人受伤。”他的话时而会在我记忆里浮现。温暖的爱可以不仅限于爱情当中，还可以是伙伴，陌生人之间，或者存在于所有。愿我们持有爱己爱人的能力。谢谢你，教会了我，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梁医生说：“我会删了你的。怕打扰到你。如果我以后找你。你记住一定一定不要理我。是一定一定不要。”
梁医生告辞了。当晚便删掉我微信了。留下了这样一段话。很酷，有感情，有温度，很体面。
这一刻，我对他产生了敬意。
“删了，是让你卸下那个夏天带来的负担，以后对的人会出现，不要因为那个夏天而错过更多的季节。或许多年后的黄昏，我会对我的孙女讲起我及辜老师的事，娓娓道来，像讲故事一样，云淡风轻的。。”
“我感觉超越了所有，超越了爱情的私有，而是人类和人类之间，互相爱护，理解，体谅。那一刻，满怀着慈心，我理解了你，接纳了过去一切一切，也真心希望，我们都持有着爱己爱人的能力。以后，把我们对自己的爱，给别人，和我们爱的人，好好生活，感受阳光的明媚。”
“2020summer，是阿难化身石桥祈求伽女路过的甘心情愿。”
“2022夏天以后，是佛陀希望我们拥有无量的慈心的开示。”
“遗留在夏天的记忆让它随着广州的风散了吧。”
“慎莫念过去，亦勿愿未来。念无有坚强，慧者觉如是。”
那年夏天，风吹过发梢。阳光正温暖。年轻的人们走在街道，人们怀揣心事，等待花开。树荫下有斑驳的日影，梁医生憨憨地笑着，正当年少。
阿难的石桥（作者：曾冰冰）
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四百多年后，一个女子去求佛祖：“佛祖，请赐给我一段缘吧。”佛祖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说：“有个叫阿难的已经等了你四百多年了……”
“他在哪？”女子震惊地问。
“你看，”佛祖指着远方，“在那里，有一座石桥，那就是阿难，为了见你一面，他甘愿化作石桥，而且已经等了四百多年……”
女子含着眼泪，退了下来，从此，立下一个誓言：“今生，找到那座石桥，陪在他身边！”
十几年过去了，女子走破了上百双鞋，终于来到了佛祖指点的地方，看到那座石桥的时候，女子的眼眸亮晶晶的。这时候离那个“五百年”还有一年。
女子停下了脚步，她想在远处好好看看石桥。
那是一座看似普通的石桥，每天有很多人打上边走过，桥边垂柳依依，桥下流水潺潺，太阳照在石桥上，石桥正慵懒地享受着温暖。
女子的眼眸湿湿的，她想上前拥抱他的桥墩，抚摸一下他的栏杆，亲吻他的青石板。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她看见石桥上走来一个女子，摇摇摆摆地，裙袂拂过青石板的时候，她看见石桥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仅仅是一下，很细微的，可是她看到了。
长裙女子走远了，一辆木轮车驶过，带着青草的香味，石桥伸了一下慵懒的腰，在“吱呀吱呀”的乐声里微微地笑着，看起来很沉醉……
一个卖花的姑娘提着一篮子鲜花蹦蹦跳跳地走上石桥，满篮子的鲜花一颤一颤地，上边的露水一滴滴蹦落，石桥的眼睛张开了，贪婪地吮吸着露珠……
女子的张着嘴巴，看着这一切，有点眩晕……
难道是佛祖弄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中午的阳光开始强烈起来，女子在远处的树荫下坐下，看着石桥，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人流慢慢稀疏起来，石桥看上去也有点困顿，桥边的垂柳洒下她柔美的枝条，轻抚过桥面和栏杆，一下下，温柔又体贴。桥下的水哗啦啦地流着，带来丝丝凉意，惬意又欢愉。
石桥在她们的呵护下安闲地躺在那里，流连着天上的白云，偶尔的飞鸟，还有一丝丝的夏天的味道。女子的脚掌开始痛了，这么多天的跋涉没有让她退缩，可是，此刻，她却退缩了。她的心也隐隐作痛，似乎在问她，走还是留。
下雨了，女子拿出伞，想去给石桥遮雨，可是，她看到，当雨滴亲吻石桥的时候，石桥是那么的开心，竟然爽朗地低笑着，一声声，就像春天的小溪，引得周围的花啊草啊，都和他一起笑……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到；冬雪飞落后，春天走过。以后的每一天，女子都来看一眼石桥，但是，她就是不肯从桥上走过，因为她发现，没有她，石桥依然快乐。
等到柳枝再一次轻抚桥面的时候，女子又来了，这一次，她是来和石桥道别的。
这一年之间，她目睹了石桥经历的风雨和彩虹，也看到了他的快乐和激动，她知道，他很快乐。她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石桥还像原来一样躺在那里，青石板的缝隙里长着小草，滑滑的，有点调皮。桥下的流水依然向着远方流淌，天空的飞鸟还是偶尔会在栏杆上歇脚，顺便给石桥唱一曲婉转的歌……
一切都还是那样，只有心情变了。
女子走近石桥，一步步，好似在接近他一生的宿命。石桥没有发现，他正在欣赏垂柳的舞蹈呢。女子的手就要接近栏杆了，脚步就要踏上青石板了，但是，她，停住了……
就在第五百年的夏天，一个垂柳依依的日子，夕阳残照在桥面上，也照在一个女子娇美而落寞的背影上。在转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淡色的霞云笼罩着石桥，一切是那么安静，就像她从来也没有来过……
夕阳渐渐没落，石桥送走了他的最后一批客人。就在夜色四沉的时候，石桥“轰”的一声倒塌了，淹没了流水，摧折了柳枝……
这一晚的夜空没有月亮，星星格外灿烂，好像五百年来从来没有这样灿烂的夜空。
2022.06.21，2022.06.23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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