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我陪着母亲下田。
母亲劳作,我趴在田埂上玩耍。
一只蜜蜂受了伤,在沙土里艰难地爬行。我看着它扭扭歪歪,身后留下一行薄薄的痕迹,身上沾满了沙土。
我看着这个凶悍的小虫,平时让我怕的要命的小虫,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
我截了一只小小的狗尾巴草,轻轻地帮它掸去背上的尘土,也许它还能飞起来。
后来在某一时刻,它便静止不动了。
世界当然还在不停地转,太阳烘烤着大地和我的额头,微风轻轻拂过玉米青苗,葵花叶片,还有我手上的狗尾巴草,一切都还是灵动的,只有这只可怜的蜜蜂死了。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任由它静置在这里吗?
那时候母亲总是把突然死去的动物掩埋,我想它也该被埋进土地里。
它太小了,一个指头就可以给它造一座坟墓。可是我刚刚为它掸掉尘土。
于是我起身在田地里拔了一片打碗花,把它放进粉色的花朵里。不保险。于是找来苘麻的桃心形叶片,连花一起包住,然后用马兰花的细长叶条捆住。
我觉得土坑不够干净,于是找来蓝紫色的雏菊,均匀地铺在扩大之后的土坑里。
我简直着了迷。把所有看得见的野花都摘了一遍,洒进坑里,当然这些远不及它一生所吻过的花多。
我把它放进去,上面覆盖上沙柳鲜红的嫩条,再铺上线麻的爪形叶片。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最后盖上了土。铺平。
这样它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好像从未来过。
我站起身来,望向茫茫田野,母亲的身影在遥远的前方。我怀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向母亲奔去。
临回家时,摘了田野里第一株葵花花盘,野生的小小的个头。
把它放在那一块平地上,很合衬。
我曾为一只蜜蜂,认真地举行了一场葬礼。
这大概是我幼年做过的最认真的一件事。
当目前为止,也许是这一生,唯一一件认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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