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暴怒。
十一月六日,上午七点。
柳松将通知单放在桌上。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工整的仿宋体:
“死刑通知单:
受刑人:鞠南
罪行:酗酒赌博,家庭暴力
执行日期:十一月六日
执行人:Eumenides”
梁音问道:“你见到那个快递小哥了?”
“没有。”柳松有些遗憾地说,“我今早出门的时候,小区的保安大叔将一个信封交给我,说是一个快递员给我的。我拆开信封,就看到这个。”
“越来越狡猾了。”梁音说,“不知道明天罗队会怎么收到通知单。”
罗飞叹了口气,说:“我宁愿永远也收不到下一张通知单。”
“可是Eumenides杀戮的屠刀不会就此停下,”慕剑云说,“无论你是否愿意,该来的,终究会来。”
罗飞默默地点了点头,说:“我们看一下这次案件的资料吧。曾日华,”
话音未落,曾日华已经将受刑人的相关资料找到。
鞠南,A市公务员,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已近六年,却因好酒易怒,得罪同僚,因此六年来一直没有得到晋升的机会。鞠南与妻子结婚八年,儿子已经七岁,但一直存在家暴现象,曾多次将妻子打得住院。四年前,染上了赌博恶习,因此被政府机关开除,之后一直没有参与工作。一家人的生活全凭身为记者的妻子邱梦露维持。
然而鞠南虽在家待业,但酗酒好赌的习性一直不改。脾气火爆的他,酒后常将怒气撒在妻子邱梦露与儿子鞠盛身上。前几日赌场失利,输了上万元,在小卖铺赊了两瓶白酒后,猛灌了一瓶,回家便抡起拳头朝熟睡的妻子头上砸去。妻子从梦中惊醒,被打得嚎啕大哭。儿子从房中出来,也遭其毒手。邻居虽然及时报警,但警方仅仅是关了鞠南几天禁闭,口头训斥几句了事。鞠南回家非但没有任何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邱梦露忍无可忍,带着儿子回娘家住。临行前,鞠南放出狠话:“要是敢离婚,就宰了你们娘俩!”
专案组众人看完之后,梁音摇头说道:“唉,又是家暴问题惹的祸。”
“这种人,自己没用却把气撒在老婆孩子身上,打女人小孩,算什么本事?”柳松愤愤地说。
的确,家暴如今已是全球性的问题,在世界各国,虐待妻子的事件都十分常见。
美国家暴受害妇女超过了强奸、抢劫及车祸受害妇女的总和。1/4的家庭存在家庭暴力,平均每7.4秒就有一女人遭丈夫打,约有20%~30%的女人遭现任或前任男友的肉体上的虐待。家暴是妇女遭受严重损伤的最常见的原因,约占妇女他杀死因的40%以上。
全国妇联的一项最新抽样调查表明,在被调查的公众中,有16%的女性承认被配偶打过,14.4%的男性承认打过自己的配偶。每年约40万个解体的家庭中,25%缘于家庭暴力。特别是在离异者中,暴力事件比例则高达47.1%。据资料统计,目前,全国2.7亿个家庭中;遭受过家庭暴力的妇女已高达30%。家庭暴力引起的后果是严重而且是多方面的,因为发生在家庭中而得不到及时有效地制止和处理,很容易导致婚姻的破裂和家庭的离散,同时使加害人有恃无恐。
家庭暴力之所以受到特别关注,是因为它不仅是一个十分突出的社会问题,而且极大地危害社会治安、家庭稳定以及妇女儿童的身心健康。因此在世界各国,都应当建立更为健全的法律制度以消除对妇女的暴力。
罗飞说:“这个鞠南,应该也收到了Eumenides的通知单,或许他现在……”
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原来是刑警队的干警刘飞。
“小刘,有事吗?”罗飞问道。
刘飞说:“罗队,有人报警说收到了‘死刑通知单’,要求专案组和警方对他进行保护。”
“哟呵!这是这几天头一个主动求助我们专案组的受刑人啊!真是稀奇!”梁音兴奋地说。
罗飞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鞠南。”刘飞回答。
众人相视一笑,总算有人主动来找专案组帮忙了。
专案组在刘飞带领下,进了刑警队的接待室。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在与几位民警攀谈着,见到专案组,便快步上前,问道:“请问哪位是罗警官?”
“我就是。”罗飞说。
“太好了,罗警官。我是鞠南,幸会幸会!”说着,他一边伸出手,友好地与罗飞握手。
罗飞也礼貌地回应。
这大概是第一位专案组如此客气的受刑人了。
众人便坐在接待室。
鞠南拿出通知单,放到桌上,说:“这是今天早上一位快递员送到我家的,当时它就放在一个包装盒里,我拆开之后,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所以马上报了警,然后坐车赶到了警局。”
“看来Eumenides对某些人来说,还真是闻风丧胆哪!”梁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鞠南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笑容渐渐冻结。
罗飞说:“鞠先生,我们还是聊聊案情吧。Eumenides给你定的罪行是‘酗酒赌博,家庭暴力’,我听说你前几日在赌场输了不少钱,为此,你喝了点酒,但回家之后,你对睡梦中的妻子邱梦露大打出手。”
鞠南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越发扭曲。
“妻子邱梦露大声呼救,惊醒了你们的儿子和邻居。后来邻居报警,警方赶到,你才肯罢手,对吗?”
鞠南一脸愠怒地说:“罗警官,看来你们对我的私事调查的一清二楚。不知道对那个杀人犯又有多少了解呢?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能不能保证我的安全。”
“鞠先生,Eumenides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你发通知单,我希望你对警方不要有任何隐瞒。否则,我们无法对你进行有效的保护。”罗飞平静地说。
“够了!”鞠南狠狠地砸了桌子一拳,猛地起身,怒喝道:“我大老远跑来,可不是听你说教的,罗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专案组从来就没有保护好被害人。‘邓市长’还被你们警方给打死。你们不赶紧派人将我保护起来,却在这跟我扯东扯西,你到底什么意思?”
柳松见状,有些跃跃欲试,其余人也有些按捺不住。罗飞示意他们保持冷静,并对鞠南说:“鞠先生,我无意冒犯,只是Eumenides的杀人手段往往能出其不意而又骇人听闻。与其做严密的保护,不如找出事情的起因,如果你的所作所为真的如通知单上所写,那我希望你能真心悔改,这样Eumenides才可以撤销你的通知单。”
鞠南仍有些忿忿不平,但对死亡的恐惧终究占了上风。他沉默良久,说:“罗警官,我同意你的看法。可是,我的家人现在都不在这座城市。之前我打过电话联系我的妻子,可一直无法接通。这样的话,我怎么让Eumenides知道我是真心悔过?”
罗飞说:“鞠先生,你的妻子和儿子现在何处?”
“他们在老家邱家村。”鞠南说。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去找他们,如果你当面认错,并得到家人原谅,Eumenides或许能放过你。”罗飞说。
鞠南无奈地点点头。
临行前,罗飞一脸严肃地告诉他:“鞠先生,希望你不要逢场作戏,来糊弄你的家人和Eumenides,否则,恐怕你再也回不了这座城市。”
鞠南重重地点了点头。
邱家村位于城市南部,处在与外省交界的边缘,距离市区有上百里。鞠南坚持不坐警车,说自家的马自达开着习惯,坐警车有种当囚犯的感觉。众人无奈,让他开车在前边引路。
到达邱家村,已近中午。
众人跟随鞠南找到邱梦露的家,鞠南上前敲门。片刻之后,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却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乍一看,跟鞠南还有几分相像。
鞠南喊了句:“儿子!”
那小孩却撒腿向屋里跑去,看来对鞠南平时对家人没少虐待。
鞠南一把推开门,快步朝屋内走去,众人也跟着进屋。
原本以为,鞠南向妻子认错道歉,众人也好言相劝,便能求得妻子的原谅。
可鞠南自从结婚之后,终日沉迷于酒精,流连于赌场,妻子劝他几句,便遭毒打。有时,甚至连年幼的儿子也不放过。家人对他,早已失望至极。何况,这次妻子和儿子回娘家之前,鞠南曾放狠话:“如果敢离婚,就宰了你们娘俩!”
此时,任凭鞠南如何道歉,也无法挽留妻子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生活中有太多无可奈何的选择,当一个女人对男人死心的时候,往往会异常果断而决绝。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感情是易碎品,若不小心打碎的话,即使修复,也回不到从前。因为破碎的伤痕是心中永远的痛,这份感情会变得心有余悸、反而会敬而远之!伤好了,伤疤却在。这是多么残忍的代价!
再三道歉无果,本就脾气火爆的鞠南怒火中烧,指着妻子邱梦露一番痛骂,各种污言秽语像连珠炮一样脱口而出。因其嗓门极大,又声嘶力竭,所以引得周围不少邻居村民前来看热闹。
罗飞示意尹剑将鞠南的儿子鞠盛带出去,以免孩子看到父母这般不堪的模样。
没想到,鞠盛并没有乖乖跟尹剑离开,反而对尹剑非常地抵触。他用一种满是仇恨的眼神瞪着鞠南和专案组的成员,或许在他眼里,警察和鞠南一样,都是伤害妈妈和自己的坏人。
罗飞默默叹了口气,夫妻之间发生任何矛盾、争执,甚至家暴,最受伤的往往是年幼的孩子。
可大多数父母,在声嘶力竭地争吵,甚至毫不留情的打斗中,谁又能看到角落里那双无助而又绝望的眼神呢?
鞠南依然痛骂不止,邱梦露则面无表情,可能她对此早已麻木。
最后,鞠南咒骂了两句,径自走出屋外,冲围观的村民吼了两声,开车迅速离开。
专案组众人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也迅速地离开。
然而,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在鞠南咒骂邱梦露的时候,门外围观的人群中,有个人悄悄地进了鞠南的马自达。
就在鞠南开车在路上狂奔的时候,不经意间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全身黑衣,戴着黑色头套的人,他身子一震,还没回过神来,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却对准了他……
罗飞等人因为路段不熟,所以走得慢了些。好在柳松凭着记忆,找到了来时的路。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看到鞠南的车停在路边,罗飞让柳松停车。
众人下车后,走近那辆马自达,罗飞闻到一股异样而又熟悉的味道,他突然多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快步上前,却为时已晚。
马自达内,鞠南耷拉着头,脖子上赫然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的目光已经黯淡,眼睛却依旧盯着手里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与妻子邱梦露、儿子鞠盛的合影。
这张照片,鞠南一直带在身边,他今天坚持开自己的车出来,是想向妻子和儿子道歉,然后开车载着一家三口回到他们自己的家。
只是这一切,终究没有实现。
到底是冥冥中的天意,还是死者的咎由自取?
众人看着鞠南的尸体,陷入了沉默。
罗飞取出手机,很快,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罗飞接听之后,说:“你一直在跟踪我们,刚才我们进屋之后,你就藏进他的车里,对吗?”
“呵呵,罗警官真是料事如神!”Eumenides沙哑的声音震动着众人的耳膜,“没错,我是在跟踪你们,在鞠南咒骂他的妻子,那些村民在门外围观的时候,我进了他的车。就在刚才,我让他接受了应有的惩罚。”
罗飞沉默着,Eumenides的声音再次传来:“罗警官,你不必为邱梦露和鞠盛担心,鞠南活着的时候,也没承担起照顾他们母子的责任,而且他酗酒赌博,对这个家庭也造成了不小的负担。至于家暴,你也看到邱梦露和鞠盛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你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还配活在世上吗?”
“就算他有罪,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他的生死。”罗飞冷冷地说。
Eumenides冷哼了一声,说:“罗警官,难道你所认同和守护的法律能够制裁这种罪恶吗?如果法律能够让这种人改过自新,那为什么还有无数的家庭受尽家暴的折磨?为什么还有无数的女人和孩子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看看今天的世界,无助者苦痛着,无人出手相助,伟大而又公正的法律像一个稻草人,什么都做不了。”
罗飞的语气依然冰冷:“我现在不想与你争论这些,‘七宗罪’还剩下一宗,你手上也只剩下一张通知单,尽快把它给我,我不会再让你继续打着‘正义’的旗号践踏法律。”
“罗警官,你只说对了一半。”Eumenides说,“‘七宗罪’确实只剩下一宗,但我手上的通知单可不止一张,别忘了,你的通知单也在我手上。”
众人心中一寒,若是明天,专案组无法完成Eumenides的任务,罗飞恐怕就是下一个受刑人。
罗飞的神情却极为平淡,慕剑云不禁皱了皱眉头。
“罗警官,明天的通知单,我会亲自送到你的手上,希望最后一天,你不会让我失望。”Eumenides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在场的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最后一天,最后一宗罪,Eumenides的屠刀到底会对准谁?
下一张“死刑通知单”,是“七宗罪”的终结,还是罪恶新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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