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时空丨吃剩的糖葫芦

1.

夜，黑沉沉的，就像是无边的浓墨涂抹在天际。微风轻轻吹着，吹过被冷落的街道，寂静无声。

微弱的路灯光下，一支被吃剩下的糖葫芦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原本晶莹的糖衣，也长了裂纹。

糖葫芦的不远处，一个女孩趴在那里。她的右手无力地伸向糖葫芦的方向，然而她的鲜血却先一步浸染了糖葫芦，糖葫芦更加鲜红了。

2.

清早，中原便出门买了早餐，顺便捎了一支糖葫芦。自从昨晚他在简书上看到一篇简短的日记后，他想了很多事。从自己的童年，到爱美的小时候，当然还有他和小夜子刚认识时的事。想着想着，他也馋糖葫芦了。

那篇日记这样写到:

真怀念啊，那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哥哥对我多好啊，他总是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我爱吃的糖葫芦，而他自己却舍不得吃。现在想起来，我那时怎么会那么不懂得珍惜呢？那么多的糖葫芦，我竟一次都没有吃完过。似乎，都是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却不知道丢到哪里了。

哥哥好像不只是属于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难过。

这么晚了，那家店还会有糖葫芦卖吗？如果有，我一定会仔细地吃完。

一只只有童年的猫

记于2017年3月21日

中原关注这只“猫”很长时间了，他喜欢“猫”每天发的一些真性情的日记。可能是受自己经历的影响，他看这些东西时格外投入。

大概会有很多人，都像“猫”这样吧，虽然吃过好多次糖葫芦，可却没有一次是吃完的。中原边咬着糖葫芦边这样想着。

当中原满足地放下手中光溜溜的小木棍时，他的电话响了，是佐山打来的。中原知道，又有什么案子发生了。他立刻兴奋地接起电话来。

佐山:“还好吗，永通街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像是预谋杀人，死者头部遭受重击。方便的话，我们见面谈。”

中原:“我很闲呢。”

佐山:“好，上午十点，还是那个咖啡厅。现在我还需要处理一些事 。”

中原:“那，一会儿见。”

经历了由美和小夜子的事之后，中原和佐山成了要好的朋友。起初佐山只是会向中原倾诉一下工作上的事，中原也很乐意听。渐渐地，佐山也会向中原请教一些案子的事，中原也总能帮上忙。最后，佐山干脆请中原来做他的侦探，和他一起破案。

中原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他的全家福，稍作打理后便出了门，赶去赴约。

巧的是，这次见面，两人又是同时到达，在咖啡厅门口碰了面。进去之后，两人各要了一杯咖啡，便匆忙地走进了包间内。

中原:“那么开始吧，案发现场大概是什么样子？”

佐山:“这是照片，案发所在的永通街，本是南北两区之间来往的唯一通道。但是因为南区相对落后，学校，警局，商业区都在北区。为了促进南区发展，政府修建了更宽广风华街，从那以后就很少有人去永通街了了。”

中原看到照片上只剩一半的糖葫芦，觉得她可能也看到了那篇日记，所以才去买的。可惜的是，她还是没能吃完便遭遇了不幸。

中原:“案发时间呢？这个女孩多大？”

佐山:“案发时间应该是昨晚11点左右，今早7点接到报案。女孩17岁，有一个哥哥，她的父母早年因一场事故去世了。”

中原:“哦？”

中原立即看了看昨晚“猫”的更文时间，是晚上十点十分。

中原:“我有种预感，这又是一件复杂的案子。”

佐山:“你这么觉得吗？真希望不会是这样。”

中原:“嗯，我想我要去现场看一下，永通街是吗？”

佐山:“没错，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还有一些资料要整理。”

中原:“放心，我自己没问题。”

3.

中原驾车在马路上穿梭着，从咖啡厅到永通街，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路边的行人也越来越稀疏，最后中原在一摊血迹前停了车。

这条街道，出奇得安静。虽然此刻正是中午，可还是让中原感受到了阵阵凉意。

案发现场，以血迹为中心周围十几米的地方都用警戒线围了起来。警戒线内，两名正在看守的警员见中原下车，立即迎面走来。

警员:“呀，原来是中原先生。很荣幸见到您。”

中原:“我也是，那么，我可以看一下这里吗？”

警员:“当然，佐山警官已经吩咐了，您请便。”

永通街贯通南北，而凶案发生在街道靠北的地方。中原记得照片上的死者是向北倒下的，而死因又是脑后遭受重击。所以中原觉得，死者是从南部向北部走的路上被人跟踪杀害。

中原向两位警员打了声招呼，便独自自北向南的朝街道深处走去。

永通街旁多是一些废弃的板房，看样子这条街已经被人们冷落了数年。

中原边走边仔细地观察着，观察着他从北面不容易看到的角落。每当他觉得那个角落够隐蔽时，他就会过去查看。

终于，他在一处破旧的广告牌后发现了一些线索。广告牌下，散着一些沙土，而沙土上则印着一些交错的脚印。

又走了一会儿，中原在一座板房的南侧墙边又发现了刚才的脚印。虽然只有一半，但中原可以确定那是一个人留下的，因为那个花纹很特别。更重要的是，脚印旁还有一个类似于金属棒形状的印记。中原认为那里原来放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凶器。

一个人走路总是很快，没多久，中原就走到了永通街尽头。这几年，中原对时间这个概念越来越陌生了。每当自己从回忆或是沉思中醒来时，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小时，甚至是，几天。

走出永通街，进入南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家糖葫芦店。中原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

中原:“老先生，请给我一支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上去还很硬朗，说话有力。

老人:“没问题，稍等，我要现做呀。”

中原:“为什么，不提前准备一些呢？”

老人:“没人来买啊，也就是那几个熟人常来照顾。你一定不是本区的吧。”

中原:“哦，被您看出来了。嘿嘿。”

老人:“你可不是小孩子了，还馋这口啊。”

中原:“啊，回味，回味一下嘛。”

中原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一酸，但是想到自己还有案子要调查，所以他克制了一下，直入主题。

中原:“请问昨天晚上十点半左右，是不是有个女孩来买过糖葫芦？”

老人:“是啊，我那时正准备睡觉了。本来我想让她明天再来的，可是我看她精神不是很好，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我便给她做了一支。”

中原:“那她，有说什么吗？”

老人:“没说什么要紧的事，她只是说她小时候经常吃我的糖葫芦，因为突然想吃了才半夜打搅。”

中原:“那她大概是几点离开的呢？”

老人:“她走后，我看过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你问这个，是出事了吗？”

中原:“哦，没事，我就是打听一下。”

老人:“那就好，给，你要的糖葫芦。”

中原接过糖葫芦，付过钱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在店门口，中原发现了一根铁管。铁管直径大概五厘米，厚度也有一厘米，十分坚硬，铁管上还粘着一些泥块，与之前的泥印吻合。

4.

中原和佐山按完门铃后，在门外等了很久，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健硕的男子，他便是死者浩美的哥哥浩史。

浩史:“久等了，刚刚我正在洗澡。”

佐山:“没关系的。”

中原:“打扰了。”

中原和佐山进屋后，浩史匆匆擦了几下头发，便去烧水泡茶。

中原能理解浩史现在的感受。他一定很痛，痛的麻木，那是一种不知所措的灵魂上的虚空。从浩史无力的双肩，和浓重的黑眼圈里可以看出来，他得知妹妹被杀后所经历的一切。

中原:“不必多礼了，我们询问些事情便走。”

佐山:“我们很抱歉不能给予你安慰，甚至不能告诉你关于你妹妹的具体。但我们不得不请求你配合一下我们的侦查，回答一些必要的问题。”

浩史:“嗯，我可以理解。”

中原十分佩服浩史，同样是亲人被杀，浩史却要比中原坦然和理智许多。

佐山:“那么我们直接开始，你妹妹是和你住在一起吗？”

浩史:“没错。”

佐山:“那，前天晚上十点半左右，你在家吗，你知道你妹妹出门做什么吗？”

浩史:“昨晚我加班，回到家是十点二十分左右。我回来时，我的太太和妹妹都没在。我还以为是她们两个一同出去了，便没在意。我没想到......”

中原:“那，你的太太呢？”

浩史:“我也不清楚，自从那晚之后就没回来过，电话也打不通。我正想告诉两位这件事呢，我的太太好像也失踪了。”

佐山:“嗯，这件事我们会处理的，有你太太的消息会立刻通知你。”

中原:“对了，你妹妹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浩史:“我也不清楚。不瞒您说，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不怎么沟通了。”

中原:“那，你也一定不了解你妹妹的生活习惯或是她的人际关系吧。”

浩史:“真是惭愧啊，我一个做哥哥的。就在前天早上我们还吵过架。现在想想，真是懊悔呀。”

佐山还在询问一些浩美的信息，而中原在得到浩史的允许后，来到了浩美的房间。

这个房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有一面墙上贴满了浩史和浩美小时候的照片。在抽屉里，放的也全是一些女孩的东西，还有一包猫粮。

中原深深地叹了口气，便从浩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一方面他为浩美感到惋惜，另一方面，他为没找到线索而失望。

中原:“请问，您的妹妹养过猫吗？”

浩史:“养过，那只猫现在正在我房间。因为昨晚......”

中原:“我能看一下吗？”

浩史:“当然可以。”

浩史边说边打开了他房间的门，抬手向房间内指了指。

浩史:“看，它在那呢。”

中原顺着浩史指的方向看去，一直黑白相间的小花猫正在墙角跳来跳去，它碰倒了浩史放在墙角的靴子。

中原呆了一下说:“它，可真淘气呀。”

5.

中原回到家里，简单地吃了几口路上买的便当，就躺到了床上。

他打开“猫”的主页，发现她已经两天没有更新了，再加上今天她在浩史家看到的猫(在“猫”的日记里出现过。)，他越来越确信这只“猫”就是浩美。

两天时间，这个案件的经过，在中原心中已经有了眉目。只是还有一个点，中原还想不明白。所以他决定到他关注“猫”之前，“猫”写的日记中找找线索。

半夜，中原在看了几百篇日记后，发现了这样的一篇:

哥哥这几天突然不让我进书房了，之前几次哥哥只是提醒，可今天他居然发了火，而且还把书房的钥匙拿走了。难道，我都这么大了，还会把他的书弄坏不成？

哥哥，一定有秘密！哎，管他呢，大不了以后 不去书房了。

一只只有童年的猫

记于2016年5月3日

中原觉得，这个秘密的存在很可能就是导致兄妹俩关系破裂的原因。

在这之前，“猫”在日记里还总是提到哥哥，但从这篇日记以后，“猫”每天的日记里只会写一写自己的心情和感悟。

中原又向前看了几篇，他觉得不会再找到什么线索了，便把手机一扔，倒头就睡。中原喜欢这种疲惫的感觉，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去想起一些伤心的过往。

中原再次拿起手机时，佐山打来了电话，原来已经上午十点了。

佐山:“对这件案子，你有头绪了吗？”

中原:“还有一些盲点。”

佐山:“嗯，我想我们需要再去浩史家一次”

中原:“有新线索？”

佐山:“没有，是案件之外的事。我们找到了浩史的太太，据浩史太太的描述，她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浩史在书房藏的毒品和交易记录，怕与自己扯上关系才离开的。”

中原:“毒品？”

佐山:“对，所以我们需要去证实。”

中原:“那，你再带上两个人，让他们堵在门口，我想杀人案也要水落石出了。”

6.

从北区到南区的浩史家，中原特意选择了永通街。路过那家糖葫芦店的时候，中原下车买了几支。

中原:“一会儿，先别着急查验毒品的事情，我们慢慢来。”

佐山:“好，听你的。”

当中原和佐山来到浩史家时，浩史正要外出，而且他还拉了一个小行李箱。

佐山:“浩史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呀！”

浩史:“哦，我的一个朋友让我去他那儿住几天。不知道你们两位有何事？”

中原:“很抱歉打扰您，但关于您妹妹的事，我们还是要好好和你谈谈的。”

佐山:“我们本该提前通知你，可是你的电话关机了。”

浩史:“哦，刚才收拾东西可能没注意，肯定是没有电量了。”

中原:“那，我们可以再聊一下吗？我想这件案子可以真相大白了。”

浩史:“当然没问题。”

中原注意到，浩史在听到“真相大白”四个字后很不自然地慌张起来。他确信，真相会和自己想的一样了。

中原:“我买了糖葫芦，请品尝。”

浩史:“哦，谢谢。”

在中原说完话之后，浩史过了好长时间才做出答复。他缓缓地接过一支糖葫芦放在嘴中啃咬着。

中原:“我想，浩美被杀害的原因，是她发现了凶手的秘密。”

浩史:“秘密？”

中原:“对，那天晚上，浩美无意间发现了凶手的秘密。而凶手也发现了浩美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他一路跟踪着浩美，以防自己的秘密泄露。然而浩美却走进了永通街，那是警局的方向。”

浩史:“然后凶手就杀了浩美？”

浩史看上去变得很激动。

中原:“不，凶手开始并不忍心动手，却也做好了准备。他从自己躲藏的角落顺手拿了一根铁棍。但渐渐的，浩美就要走到永通街的尽头，凶手知道一但浩美进入北区就不方便动手了。最后他选择了保住他的秘密，放弃浩美的生命。”

浩史:“那么凶手找到了吗？铁棍，凶器确认了吗？”

中原:“我当然不确定，但你，一定知道真相。”

浩史:“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关于这个案子的事，你们可丝毫没有告诉我。”

中原:“我会这么说，肯定是掌握了证据，到现在你都不想承认吗？”

中原拿出他在永通街拍的照片。

中原：“你太大意了，其实你在现场留下了大量的脚印。”

浩史：“仅凭几个脚印你就怀疑我了？中原先生果然机智过人。”

中原：“只看脚印的话，当然没有说服力。可是你就那么有自信吗，居然到现在还穿着那双鞋子，你看看你的脚底。”

浩史抬起脚来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鞋底居然缺了一小块，而那个缺口的大小和位置都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中原：“还有凶器你居然也乱丢，在那种时候，我想你不会有心情把你的指纹给擦掉吧。”

佐山：“其实那天晚上你会回家的时候，你妹妹还在家。当你妹妹要出门的时候，你发现了你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所以你跟踪了她。”

浩史：“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还等什么呀。”

佐山：“你亲手杀了你的妹妹，难道你就没有一丝的悔悟吗？”

浩史：“那是她自找的！我拼了命地赚钱，想让她过的更好。可她呢？只会多管闲事！”

浩史狠狠地咬了一口糖葫芦，歇斯底里地说到。

中原：“你妹妹从来没有多管闲事，多管闲事的，一直都是你的太太。”

浩史：“你个外人，你怎么会知道！”

中原:“你手机上有简书吗？”

浩史:“当然有。”

中原：“一只只有童年的猫，那就是你妹妹，你自己慢慢看吧。你的妹妹一直默默地关心着你，可你对她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淡了。其实那晚，你妹妹只是想去买支糖葫芦吃，想去找一下你们小时候一起上学的回忆。”

佐山：“至于你贩毒的秘密，自然是你太太发现的。”

浩史不说话了，任凭佐山从他的行李箱内取出毒品。此刻，他正一心地盯着手机屏幕，看着浩美写过的一字一句 。开始他还忍着泪水撕咬着糖葫芦，可最后他还是咬不动了，半支糖葫芦从他手中掉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中原走了，剩下的事就需要佐山处理了。

7.

中原的案件笔记:

我原以为这会是一个复杂的案件，可是我错了。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杀人案了。凶手的杀人方式，杀人动机都很简单。

说来也可笑，浩史居然因为恐惧惩罚而杀了自己的妹妹。他明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惩罚，可他还是为了一时的逃避犯下大错。

之前的案子，行凶者或真心或敷衍，他们都还有反省和弥补的机会。而对浩史而言，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压在他身上的十字架无疑是沉重无比的。而他现在的心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法律是威严的，它给了犯罪者们应有的惩罚，也有效的控制了犯罪率。可是对犯罪者们来说，他们对法律是恐惧的。因为这种恐惧，他们会做出多少不可思议的事啊。

如果，一个人做了错事，能有一个机构帮助他们去面对错误，而不是一味地逃避。会不会能阻止一些事情呢？

中原放下手中的笔，长呼了一口气，这个案子算是彻底结束了。放在以前，中原此时还需要去慰问一下遗族，而这一次，凶手便是死者唯一的遗族。

8.

中原很快又接到了电话。

“喂，中原先生吗，佐山警官和两位警员失踪了！”

......

谨以此文致敬东野圭吾《虚无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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