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

平安夜突然有点想吃面。

康安路那家很小的面馆，在老殡仪馆旁边，汤是大骨熬出来的，面也很劲道，但是因为位置比较偏，所以平时没什么人。我和我男朋友就是在这家面馆认识的。他来参加他叔父的葬礼。那天他端着碗坐到我旁边的时候我很诧异，明明有很多空的桌子。他说我看起来很悲伤，我说来殡仪馆的谁不是怀着丧亲之痛。他喝了口面汤，含糊地说，你不一样，你的悲伤是沉淀了很久的。我笑了，觉得这个人真是有意思。于是就这么渐渐熟识了。

他对我很好。知道我怕黑，习惯给我留灯，即便我总是随身带一个小夜灯。切菜什么的也从来不让我做，说很危险，女孩子不要碰这些。偶尔周末也会陪我去看医生，然后带我去吃那家小面馆的面。总之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后来殡仪馆出了事关闭了，我也就再没有去过那边吃面。从那之后我觉察到我男朋友变得有些不正常。他看我的眼神开始闪闪躲躲，有时候会整天不在家。我想他一定是去了医院，第三医院的味道，我很熟悉。再后来我发现他竟然偷偷藏刀，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的男朋友有自杀的念头。我感到很害怕，开始整夜整夜地做梦，梦里他躺在浴室的地上，血和水混合着，支离破碎。太真实了。有时夜里尖叫着醒过来时候。转过头看到他，他满脸的泪水，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去死什么的，我听不清。

我借口要回家住几天，想要给彼此一个空间。于是我回了我发小的老家，他妈妈坐在院子里纳鞋底，发小高中毕业之后，她就搬回了乡下。阿姨看到我有点意外。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聊天，阿姨叹了口气，责怨殡仪馆不靠谱，她看着我，说小安走了之后连最后的念想都没有。小安是我的发小，他的骨灰在殡仪馆被人偷了。我没有再说话。临走的时候，阿姨给了我一支钢笔，让我带给小安，我说好的。这只钢笔是我送给小安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我的名字，那时候很流行互换礼物，他送我的是一盏小夜灯。

男朋友还是死了。被物业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在冰冷的浴室地砖上躺了好几天。我想那一定是血和水混在一起的味道。那天来了很多警察，我去参加他的葬礼，在一家新的殡仪馆。

天气好的时候，医生会同意我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我说，我喜欢光。一切黑暗总让我想起十七岁的雨天和墙上灰褐色的陈迹。我告诉医生，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人是自杀的。我喜欢过的人都是自杀的。可是医生没有听见，然后我自顾自地咯咯笑了起来，阳光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