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且说这天早上,我在祖母处闲着无聊,见凤姐姐盛装来辞祖母,道是珍大嫂子请过去逛逛。我听了,也要逛去,凤姐姐只得答应。姐两个坐了车,一时进了宁府。早有珍大嫂子与秦姐姐婆媳两个引了多少姬妾、丫环、媳妇等接出仪门。珍嫂子携了凤姐姐与我同入上房归坐。他们几个说笑,我倒又无聊了。正说着,见蓉儿进来请安。我问:“大哥哥今日不在家?”大嫂子道:“出城请老爷安去了。”又道:“可是你怪闷的,何不去逛?”秦姐姐道:“宝叔叔要见我兄弟,今儿巧,来了。瞧一瞧?”我听了,喜出望外,即便下炕走。也不管大嫂子、凤姐姐在身后说:“好生着,忙什么?”
说着,果然带进一个小后生来,身材瘦巧,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销,举止风流,竟在我之上,只见怯怯羞盖,有女儿之态。腼膜含糊的向凤姐姐作揖问好。凤姐喜的手推我,笑道:“比下去了!”便探身一把携了他手,就叫他身旁坐了,慢慢问他年纪、读书等事,方知他学名叫秦钟。早有平儿姐姐差人送了表礼过来,与了秦钟。
我便同秦钟二人,随便起坐说话。我自一见了秦钟人品,心中如有所失。痴了半日,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的人物!如今看了,我竟成了泥猪癫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生在寒儒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了,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缕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美酒羊羔,只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茶毒!”
我这里胡思乱想,见他也是默自沉吟,便找话问他读什么书?玉问他读什么书?他便因而实答。如此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
一时摆上茶果吃茶,我一心想与他独处,便说:“我们两个又不吃酒,把果子摆在里间小炕上,我们那里坐去,省得闹你们。”于是我二人进里间来吃茶。秦姐姐忙进来嘱咐我道:“宝叔!你侄儿年小,倘或言语不防头,你千万看着我,不要理他。他虽然腼腆,却性子倔强,不大随和些是有的。”我笑道:“你去罢!我知道了。”秦姐姐又嘱他兄弟一回,方去了。
一时,凤姐姐、珍大嫂又打发人来问我:“要吃什么,外面有,只管去要。”我只答应着,也无心在饮食上,只问秦钟近日家务等事。秦钟因说:“业师于去岁病故,家父又年纪老迈,残疾在身,公务繁冗,因此尚未议及再延师一事,目下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再读书一事,也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进益。”我听了正合我意,不待说完,便答道:“正是呢,我们家却有个家塾,合族中有不能延师的,便可入塾读书,子弟们中,亦有亲戚在内,可以附读。我因上年业师回家去了,也现荒废着。家父之意,亦欲暂送我去,且温习着旧书,待明年业师上来,再各自在家里亦可。家祖母因说:一则家学里子弟太多,生恐大家淘气,反不好;二则也因我病了几日,遂暂且耽搁着。如此说来。尊翁如今也为此事悬心。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就往我们这敝塾中来,我也相伴,彼此有益,岂不是好事?”秦钟笑道:“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师一事,也曾提起这里的义学倒好,原要来和这里的亲翁商议引荐。因这里又事忙,不便为这小事来聒絮。宝叔果然度小侄可以磨墨涤砚,何不速速的作成,彼此不致荒废,又可以常相谈聚,又可以慰父母之心,又可以得朋友之乐,岂不是美事?”我喜道:“放心,放心!咱们回去先告诉你姐夫、姐姐和连二嫂子。你今日回家就禀明令尊,我回去再回明祖母,再无不速成之理的。”二人计议已定。那天色已是掌灯时分,出来又看他们玩了一会牌,便传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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