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母亲六个月后，得以有机会出门，去城市中心的商场给她的孩子买奶粉。
去超市的途中，她乘坐的黑色轿车突然抛锚了，她挺着臃肿不堪的身体，艰难地下了车。她此时身处一座广场，人群密集。
她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密集的人群了，这让她感到紧张，陌生和喧嚣，她走过广场时，一只雏鸟从树上的鸟窝坠落到草地上，她母亲的身份使他对雏鸟产生莫名怜爱，她把它捧起来，触摸它柔软的羽毛，她的心里也变得柔软、安定，她甚至听不见广场上两个女人嘈杂的吵闹声。
去往商场的路上，她路过一家新开的幼儿园，铃声刚刚响过，她透过玻璃窗看见孩子们端着五颜六色的碗，正在吃韭菜饺子，孩子们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叽叽喳喳，像一只只小鸟。
她也像一只鸟，可与孩子们不同的是，她的羽毛是黑色的。
1990年的夏天，她是住在外婆家的女孩儿。她记得从外婆家出来，有一个大院子，三面是教职工宿舍平房，隔壁是学校操场，沿路有树木，夏天有蝉鸣。
她和隔壁的男孩儿学做风筝，用一根细线拴在一张白纸上，牵着线奔跑，空气中有树木清香，和属于孩子的他们的欢声笑语。
她现在的身份令人可怕，她现在是一名逃犯。她成为逃犯的原因是，一个月前她杀了那个男孩儿，准确地说，男孩儿已经是她的丈夫。因为男孩儿的移情别恋，她杀了他。
在此之前，她发现他每天收到一份快递，上面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
“对不起，”他说，“我不得不和你离婚了。”
她在商场仔细地挑选婴儿奶粉，忘了她的逃犯身份。
商场里突然人群骚动，她看见警察朝她走来。“站住！”
她开始疯狂地奔跑，沿途撞到人、物品和货架。
她跑到了楼顶，上气不接下气，而她手中的奶粉撒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奶粉的奇异香味，她感到视觉浑浊，她的心跳如雷，警察紧紧跟来，她感到无法呼吸。
她看到一座很美的城市，可是城市的美是虚幻的。人们在城市里穿梭，像一只只困兽，困于职场，困于生活，困于爱，困于罪恶。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鸟，长出翅膀，在百米高空腾飞起来。
她看见了那座广场，那只被她救起的鸟，她的半岁的孩子，以及她经过的那间幼儿园教室。
她一心想做他手里的风筝，最终却变成了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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