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无际太行山脉,
两座奇峰相对耸立。
山腰各怀抱一庙宇,
一为尼庵,一为僧居。
庵内走进妙龄少女,
发誓剃去烦恼青丝。
因为爱情遁迹空门,
愿做贫尼消尽青春:
“我只是无意中听说,
与我共命运的那人,
十分丑陋而且愚蠢,
怎堪令我托付终身。
“婚期在即来日无多,
背着家人来到庵中。
情愿终生皈依佛门,
脱离苦海了却残生。”
夜以继日循环往复,
木鱼声声了无变更。
春风难度乍暖还寒,
檐前弱柳嫩叶新裁。
默默走来一对兄妹,
悄悄踟躅尼姑跟前。
悲戚妹子轻声细语,
述说哥哥不堪身世:
“美丽少姑,且听我说,
苦命的哥哥冤不冤?
良缘在即却遭抛弃,
日饮亡何不愿婚娶。”
乍惊之下偷眼观瞧,
眉清目秀风流倜傥。
已然明白所为何来,
贫尼心内如火烩焚。
古道热肠的细妹哟,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试图挽救不堪情缘,
怎奈贫尼尘缘已绝。
目送兄妹离开庵中,
怅然若失未置一辞。
心如劫灰独向黄昏,
寒鸦声声暮鼓阵阵。
黯然销魂一病不起,
香烟袅袅芳魂已逝。
此生行作一抔黄土,
庵后独留三尺孤坟。
僧院走进英俊少年,
发誓剃去烦恼青丝。
因为爱情遁迹空门,
愿为沙弥长伴孤灯。
遽闻噩耗不忍独存,
青冢之前了此一生。
孤坟犹在青山常在,
青山虽在故人难寻。
贫尼生前绣有帷幔,
金丝银线绘成鸳鸯。
着魔方巾谁若拥有,
都将罹祸不得善终。
【附注】根据冯至先生同名诗改编。诗歌最后一切亦如冯至先生的诗歌《蛇》,宣示出爱情有一种可怕的力量。
网友评论
冯至
你们望着那葱茏的山腰,绿树里掩映着一带红墙,
不要以为那里只有幽闲,没有人间的痛苦隐藏。
是西方的,太行的余脉,有两座高山遥遥峙立;
一个是僧院,一个是尼庵,两座山腰里抱着两个庙宇。
二百年前,尼庵里一个少尼 绣下了一张珍奇的帷幔;
每当乡人进香的春节,却在对面的僧院里展览。
这又错综、又离奇的原因,出自农人们单纯的谈话里,
说那少尼在十七岁的时节,就跪在菩萨龛前,把头发剃去。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并不是为了饥寒;
也不是为了多病,在佛前许下了什么夙愿。
她只是在一个月夜里,暗暗地离掉了她的家园,
她深深隐藏着她的痛苦,又被莺鸟儿说出她的幽怨。
她不知走过了多少迷途,走得月儿圆圆地落在西方;
在雀鸟声中,她走到这座庵前,庵前有一潭水,微微荡漾。
一个牧童吹着嘹亮的笛声,赶着羊儿,从她的楼下走过。
笛声越远,越显得悠扬,两朵红云浮上苍白的面庞;
她取出一张红色的绸幔,端详了许久,又放在身旁。
第二日的阳光笛声里,还掺杂着使人兴奋的歌唱;
她的心里涌出来一朵白莲,她就把它绣在帷幔的中央。
此后日日的笛声里,总有一种新鲜的曲调。
她也就按着心意用彩色的线,水里绣了比目鱼,天上是相思鸟!
她时时刻刻地没有停息,把帷幔绣成了极乐的世界:
树叶相遮,溪声相应,只剩下了左边的一角。
她本来还想把她的悲哀,也绣在那空角的上面;
无奈白露又变成严霜,深夜里又来了嗷嗷的孤雁。
梧桐的叶儿依依地落,枫树的叶儿凄凄地红,
风翕翕,雨疏疏,她开了窗儿,等候着那个吹笛的牧童。
“这是我半年来绣成的帷幔,多谢你的笛声给了我许多幻想!
我是一个久病无望的少尼,这帷幔上绣着我对人间的愿望。
”可是我们永远隔离着 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她把这包帷幔抛下去,匆匆地又把窗儿关闭。
次日的天空布满了浓云,宇宙都病了三分,更七分愁苦:
一个牧童剃度在对方的僧院,尼庵内焚化了这年少的尼姑。
现在已经二百多年了,帷幔还珍重地藏在僧院里。
只是那左方的一角,至今没有人能够补起。
只因为一个未婚妻遗弃了他,他便抱定了永久不婚的志愿。”
她出乎意外,听了这样的话,字字声声都变成千针万棘;
她想,这个遗弃了他的未婚妻,会不会就是她自己?
她昏昏地独坐在门前,落日沉沉,北风凄冷,
她目送着一对兄妹下了山,一直看到没有一些儿踪影。
寒鸦呀呀地栖在枯枝,眼前只剩下黄昏一片,
热泪溶解了潭里的寒冰,暮钟的声音,她仿佛没有听见。
随后她在病中向老尼 说出来她的不应该有的心情;
老尼的心肠虽然冷若冰霜,也不由得对她有几分同情。
她叫他静静地修养,在庵后得一间小楼。
她不知病了多少时,嫩绿的林中又听见了鹧鸪。
山巅得积雪被暖风融化,金甲的虫儿在春光里飞翔;
她的头儿总是低沉着,漫说升天成佛,早都无望。
只希望将来有那么一天,被葬入三尺的孤坟。
因为只要是世上所有的,她都没有了一些儿福分。
她毅然走入尼庵中,情愿在尼庵里消灭她的青春。
老尼含着笑意向她说,“你既然发愿,我也不能阻挡你,
从此一切的妄念都要除掉,这不能比寻常的儿戏!
“虽说你觉得苦海无边,到底是谁把你这个年轻人唤醒?
纵使你在我的面前不肯说,在佛前忏悔时也要说明!”
“我的师,并没有人把我唤醒,我只是无意中听见了一句:
将来同我共运命的那个人,是一个又丑陋、又愚蠢的男子。
”无奈婚约早被父母写成,婚筵也正由亲友筹划;
他们嘻嘻笑笑忘了我的时候,我背了他们,来到这座山下。
“我的师,这都是真实的话,我相信你同信菩萨一样;
我情愿消灭了一切执念,冰一般凝冻我的心肠!”
泪珠儿随着清脆的语声,一滴滴、一声声,湿遍了衣襟。
老尼说,“你若削去烦恼丝,泪珠儿也要随着烦恼消尽!”
春风才吹绿了山腰,秋雨又浇病了檐前的弱柳;
人世间不知有了多少变迁,尼庵总是没有新鲜,没有陈旧。
过了一天,恰便似过了一年,眼看就是一年了,回头又好像一天。
水面上早已结了寒冰,荒凉和寂寞也来自远远的山巅。
正午的阳光,初春般的温暖,净洁的白鸽儿在空中飞翔;
远远来了一对青年兄妹,不知是来游览呢,还是来进香?
她看着那个青年的眉端,蕴藏着难言的深情一缕;
活泼的妹子悄悄地在她身边,述说起她的哥哥的身世。
禅房夜惊觉
疑是:清风来
醒时禅心定
奈何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