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许多年许多年的从前,
生活着许许多多美丽的仙女:
美丽金发垂肩,雪白肌肤如玉,
眼眸明亮晶莹,嘴唇鲜红欲滴。
这些仙女是河流和树木的精灵,
吃着蜂蜜香草,喝着泉水乳汁。
她们个个能歌善舞技艺超群,
田野山川处处留下她们的萍踪。
可惜这些仙女过于调皮和撒泼,
常常炮制出一些可怕的恶作剧。
她们会把夜行人诱到悬崖边缘,
还将羊群驱赶进沸腾的江水中。
更得当心任性的仙女大发雷霆,
卷走饮用泉水,带来无妄旱灾。
没有人不爱慕这些美丽的仙女,
没有谁不因为她们而坐卧不宁。
遥远国度来了位神父泰位皮翁,
驱妖除魔是他一生的崇高使命。
他步步紧逼不惜使出浑身解术,
对天发誓要诛灭这些可恶仙女。
他锯掉一株株高耸入云梧桐树,
因为仙女们时常在树下做游戏;
他烧掉了一棵棵挺拔的油橄榄,
据说那是仙女们栖居生活之所。
每条通道神父都会竖起十字架,
绞刑架的阴影令仙女退避三舍。
在复仇的祈祷和火焰的重围下,
仙女纷纷躲进荒凉的绝壁之中。
贫瘠的山丘中有一处狭窄山洞,
电闪雷鸣之际仙女常在此躲避,
星月无光的夜晚也曾安居洞内,
如今却成为仙女最后栖身之地。
哼,消灭妖精的时机业已成熟,
神父率领农民发动最后的总攻:
他们很快在洞前建起一堵石墙,
仙女被关在石洞里再无从逃避。
神父只在石墙上留有一扇小门,
一把巨大铁锁牢牢紧锁住洞口。
“我要将他们统统困死在这里,
让她们再也不能出来祸害苍生。”
仙女们从无边黑暗中悠悠醒来,
气若游丝发现自己被困在岩洞。
饥寒交迫呼天抢地却求助无门,
痛哭流涕泪流成河从墙底溢出。
“求求您慈悲为怀,好心的神父,
我们保证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我们愿为您吟唱最动听的颂歌,
我们愿为您弹跳最美丽的舞蹈。”
“我不希望听到你们的靡靡之音,
更不稀罕你们放浪形骸的舞蹈。”
神父可没有悲天悯人的好心肠,
任凭仙女们追悔莫及哀告乞怜。
几天后,神父亲自率领农民们,
在山顶修筑起一座巍峨的教堂。
仿佛雪白的鸽子屹立绝壁之上,
教堂将献给仁慈的圣母玛丽亚。
山洞里,仙女化成一团团水汽,
她们不死的灵魂犹在伤心哭泣。
神父泰拉皮翁虽然已疲惫至极,
仍端坐教堂前恪尽着最后职责。
安祥宁静的夕阳斜照脉脉山峦,
神父祈求仙女的哀诉早早平息。
虽然在内心他很同情这些仙女,
更为自己一时的怜悯羞愧万分。
一位妇人踽踽行走在羊肠山径,
她步履轻盈身上罩着神秘光环,
冰清玉洁神情端庄却心绪郁结,
妇人在神父面前停下凝重脚步。
“小路就通到这里,您来自何方?”
神父泰拉皮翁很恭敬地询问来人。
“我来自遥远的东方,我的神父!
我想知道你在这里究竟做什么?”
“我把害人的妖精困死在山洞中,
作为上帝仆从自认为在做善事!”
“你怎么知道上帝想要杀死她们?
仙女也同样是上帝宠爱的孩子!”
泰拉皮翁的脸庞顿时羞得彤红,
他周游列国追剿过无数的妖魔,
每次行动不斩尽杀绝决不收兵,
来者责问却让他内心怅然若失。
“打开囚笼放我进去吧,神父,
我是多么可怜这些濒死的仙女。”
神父泰拉皮翁赶紧掏出了钥匙,
因为来者打开重重紧闭的大门。
“孩子们,我特地前来救助你们,
希望你们在美好世界幸福安宁。”
女人提着长裙走出了阴森山洞,
神父听到了一阵鸟儿的鸣叫声。
“飞吧,小可怜,”来者解开长裙,
数百只小燕子欢乐地飞向碧空。
神父才明白她就是圣母玛丽亚,
赶紧下跪请求圣母能将他宽恕。
“神父,请将我的教堂留给燕子,
愿它们成为您永生永世的朋友。”
说罢,圣母化作一道金光远逝,
只留下神父泰拉皮翁呆若木鸡。
泰拉皮翁不再热衷降妖与驱魔,
一直留在小教堂里照看小燕子。
这座教堂被人们重新予以命名,
叫做燕子圣母堂铭记世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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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刘禾文译
修道士泰拉皮翁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享有盛名的阿塔纳斯的最忠实的信徒;他性情粗暴,待人严厉,只对那些在他看来没有妖魔附身的人,他才表现出温和亲切的态度。在埃及,他曾经使一些木乃伊获得重生,并用福音开导他们;在拜占庭,他曾经听过几位帝王的忏悔; 他以前做过一个梦,梦见希腊仍然处在潘神的魔法操纵之下,于是他来到希腊,一心想给这片土地祛魔。他看到得了热病的农民把破布条挂在圣树上,让破布条在微弱的晚风中索索抖动,把作为雄性象征的形状物竖立在田野上为使土地获得丰收,把陶制的神像嵌在墙洞里和泉水前的小庙堂之中。他一看到此情此景,就怒火中烧,无比地愤恨。他在赛菲兹陡峭的河岸上亲手给自己建立了一个狭小的窝棚,建造时特别留心只选用经过祝圣的材料。农民和他一起享用他们的粗茶淡饭,由于饥谨和战争这些天灾人祸降临在这些人的头上,他们个个都骨瘦如柴,面色苍白且无精打采,尽管如此,泰拉皮翁也未能使他们转向天界。他们虽然也崇拜圣母玛丽亚的儿子耶稣,他就象是初升的太阳,全身射出万道金光;但是,在他们心底里,仍旧执拗地相信栖身树木之上从喧腾的泉水中显现出来的神灵;每天夜晚,他们都往那棵仙女出没的梧桐树下放一瓢自己唯一仅有的山羊的乳汁;小伙子们常常在中午躲到树丛后面,去偷看这些仙女。生长在这片坚硬干燥的土地上的仙女,她们在这里到外繁衍。在别的地方,那挥发成为气体的东西,在这里却可以立即化为形体,并且形成为真实存在的物质。人们在泉水流过的粘土上经常发现她们的足迹。她们的玉体的白光和远山在水中的反光相辉映。甚至竟有这样的事:有一家人刨得很粗糙的大梁上住着一个残废的仙女,到了夜里,她的哀声叹息或轻歌吟唱不绝于耳。几乎是每一天,都有着了魔的牲畜在山里失踪,几个月以后,能够找到的不过是一小堆残骸余骨,这些邪恶的妖女用手拉着小孩引他们到悬崖边上去跳舞;他们轻盈的脚步一旦失足,深渊就象张开的大嘴把他们小小的沉重的身休吞噬下去。要不就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喝了泉里的水,发着热病,浑身颤抖跟她们的足迹,紧赶直追,上气不接下气,必死无疑。每次灾祸发生以后,修道士泰拉皮翁都把拳头向着隐蔽在树丛中那些可诅咒的妖女挥舞,可是,村民依然爱惜那时隐时现清丽娇媚的仙女,他们仍然宽恕她们所做的坏事,正象人们原谅太阳使疯人的头脑迸裂,月亮吮吸熟睡的母亲的乳汁,爱情让人受到那么多的痛苦一样。
修道士也怕她们,就象怕一群母狼,因为这些仙女,犹如一群荡妇娼妓总是搅得他坐立不安。这些怪异的美丽的女人从来就没有让他安定过,在夜里,他总感到她们吹在他脸上的热气,好象房间里有一头半驯服的野兽犹豫不定地来回游荡。倘若他为了一个病人带干粮冒险穿过村镇前去看病,他也会听到他脚后总是响起她们那小山羊似的变幻莫测的断断续续疾走的声音;他在祈祷的时候要是克制不住睡着了,她们就会跑来天真地拉他的胡须。她们无意引诱他,她们认为他长得丑陋难看、滑稽可笑,穿着棕色粗呢的衣服显得很是衰老。尽管她们年轻貌美,可也不能引起他的任何邪念,即使她们赤身露体,也象毛虫的灰白色的肉体或水蛇光滑的表皮一样,让他感到可憎可厌。不过她们毕竟还是诱惑了他,因为后来他当真怀疑起上帝的智慧,上帝创造万物,创造那么多无用而有害的造物,就好象创造世界不过是他兴之所至搞了一次有害无益的游戏一般。有一天清晨,村民发现他们的修道士正起劲锯着仙女出没的梧桐树;他们感到双重的痛苦,一方面,他们怕仙女报复,她们因此会把泉水带走,另一方面,这棵梧桐树是给他们平时聚会跳舞的地方遮荫的。但是,他们并不责备这个圣洁的人,因为他们又怕同惠施雨露阳光给人间的天上的圣父闹翻。他们默不作声,他们的沉默,反而增强了泰拉皮翁修道士同仙女作斗争的勇气。
“我的精神还没有达到那么高的境界,”老修道士谦卑地说,“这些仙女扰乱我的基督徒,让他们不能得救,在上帝面前我对他们是负有责任的,所以,如果需要,我要追拿她们,一直要追到地狱。”
“你有这份热诚的心是要感激你的,忠实的修道士,”年轻的女子微笑着说,“不过,你难道不能找到什么办法把仙女的生命同拯救你的基督信徒协调起来?”
她说话的单调柔美得犹如长笛吹出的乐曲一样。忐忑不安的修道士低下了头。年轻的女子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严肃地对他说:
“修道士,让我进入这个山洞吧。我喜欢山洞,躲避在里面的人,我真怜悯他们。正是在一个山洞里,我给人世生下我的孩子,也是在一个山洞里我曾经毫无畏惧地把他托付给死亡之神,为的是让他复活,经历第二次诞生。”
隐修士侧身闪开以便让她走过。她一点也没有犹豫,朝着隐蔽在祭台后面的洞穴的入口走去。巨大的十字架挡住了洞口的门槛;她轻盈地绕过去,就象绕过什么极为熟悉的物件一样,随后就钻进了岩洞。
在一片黑暗之中,可以听到极其尖细的呻吟声,啾啾的鸟鸣和扑打翅膀那样的声音。那年轻的女子用一种为人们听不懂的语言和仙女说话,大概这就是飞鸟或者天使的语言。过了片刻,她重新出现在修道士的身边,这时修道士的祈祷还没有停止。
“修道士,你看一看,”她说,“你听一听。”
第二天的夜里,整整一夜,修道士泰拉皮翁象沙漠里的隐修士一样,仍然在小教堂的门前守护、祈祷。他想到新月升到天空之前,仙女的哀诉将会停止,饿死的仙女留在人们记忆中的不过是某种邪恶而已,他心中感到十分喜悦。他祈求上天这一时刻快快到来,好让死亡来解救他的囚徒,因为他已经情不自禁地开始怜悯她们了。他为自己可耻的懦弱感到羞愧。已经没有人上山到他这里来了;村庄对他来说犹如远在世界的另一端;在山谷对面的斜坡上,他仅仅望见红土、松树和一条蜿蜒在金色的峰尖之间的小路。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听见的只有即将死去的仙女的喘息声,越来越小的喘息声,还有他自己的祈祷声,越来越喑哑的祈祷声。
这天傍晚,他看见小路上一个女人朝他这边走来。她低着头,有点驼背;她的外衣和披巾全是黑的,但是透过这深色的布料却发出一种神秘的微光,仿佛她把夜色投射在晨曦上。她虽然很年轻,但是却有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妇人的庄重、迟缓和尊严,还散发出熟透的葡萄和香花的芬芳。她从小教堂前面走过,仔细端详修道士,正在祈祷中的修道士受到惊扰。
“这条小路就到此为止,妇人,”他对她说,“你从何处来?”
“象晨光一样,来自东方,”年轻的女子回答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老修道士?”
“我把骚扰这个地区的仙女堵死在这个山洞里了,”修道士说,“在洞穴的出口前面,我 修建了一座小教堂,她们不敢通过这里逃出去,因为她们是裸体的,她们这副样子怕见上帝。 我等待她们在这洞穴里饿死冻死,到那时候,天主的和平安宁将统治大地。”
复活节过后不久,一天晚上,修道士召集了他的基督徒中最虔诚或最冷酷的人,把铁镐和灯笼发给他们,他自己则带上十字架,在水气弥漫的湿热的黑夜,领着他们过层峦叠嶂的迷宫,迫不及待地要利用这漆黑的夜晚大干一番。修道士泰拉皮翁来到山洞口,他不许他的信徒进去,唯恐他们着魔中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汨汨流泉的声音历历可闻。一种微弱的声音好似松林里的柔风一样在轻轻颤动:这就是熟睡的仙女的呼吸,她们正梦见天地肇始之初人尚未存在的时代,那时大地上只生长着树木、野兽和神灵。农民们燃起了一堆大火,不过,山石是不怕火的,他们不得不放弃火烧的办法。修道士命令农民把水拌到石膏里,把碎石用车运走。在朦朦的黎明中,他们在半山坡的魔洞口修起了一座小教堂。墙壁还没有干,屋顶还没有架上,大门也还没有安上,不过修道士泰拉皮翁早已胸有成竹,仙女再也休想从他这经过祝圣的圣地逃出去了。为了更加保险起见,他在小教堂的深处,岩洞的入口那里竖立了一个画在等长的十字架上的高大的耶稣像,只知微笑的仙女,看见这被处死的人的形象,一定要吓得退避三舍。太阳的最初的光芒怯生生地照射到洞穴入口那里:这时正是那些不幸的仙女走出洞口,第一次到附近树木的枝叶上啜饮晨露的时候。这些被囚禁的仙女呜咽地哭了起来,哀求修道士救救她们,她们还天真地许诺,如果他同意放她们出来,她们就将会喜爱他。修筑教堂的工程持续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傍晚。人们都看到石缝里流出了眼泪, 都听到咳声和嘶哑的叫声,就象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哀鸣。第二天,人们装上了屋顶,还在屋顶上装饰了一束鲜花;接着又装上了大门,并用一把又粗又大的铁钥匙把门上了锁。那天夜 里,精疲力竭的农民下山回到村子里去了,修道士泰拉皮翁睡在自己亲手参与修筑起来的小 教堂旁边,他听到被囚禁仙女的哀诉心里十分痛快,整整一夜未能入睡。不管怎么说,他本来是有同情心的,对于踩在脚下的一条小虫,或是对于自己的道袍掠过折断的一支花茎,他心里都油然而生怜悯之情;可是现在他就象一个看到蝮蛇幼蛇的窝被两块砖头堵死的人一样不能不感到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