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愿你我都幸福 | 来源:发表于2016-05-16 09:57 被阅读29次

    这是我大弟的名字。

    他在走完了18个或喜或悲的年后阖上了双眼。

    在这个健康而富有生机的年龄段上与我们永诀了。

    在万物从冬苏醒的季节里,他却永远的睡着了。

    我的弟弟,我亲爱的弟弟,你去了哪里?

    我没能见上弟弟最后一面,我想,他定是争着眼睛离开的,他一直争着眼睛的,睡觉时也半睁着。

    2004年的某个春夜里,我梦到宽来青岛看病,还有奶奶,弟弟坐在小时的婴儿车里,老弱的推着不病残的。宽的脚被刀切了,齐齐的露着白生生的骨,我一下醒来,一身冷汗。暑假回到家,一眼看见家里的床位变了。宽不在了,宽不在了,心如针刺,我赶紧躲到西屋里,把妈妈刚给我的苹果塞在嘴里不咬下合着我的泪,泪是咸的。我有预感,可我不愿证实,这样的宿命。我们依旧吃饭,聊天,看电视,睡觉,谁都不提宽,似乎宽真的从我们心底消失了。

    后来,我用一种淡淡的口吻问妹妹:“宽什么时候?”我不愿说出死这个字。妹妹亦淡淡的回答:“离现在两个多月吧。”暑假,两个多月,正是那杨柳依依的春,我们小时一块折柳弄笛,放风筝的时候。

    再后来,妈妈和我一起逢被子时,妈妈说:“我把宽的衣服被褥和他的钱一块都烧了。”是的,随他去吧。宽的钱,一分的,二分的,一毛的,五毛的,一块的,十块的……..都长了绿毛。那是在他手里撰了多少时日,又在他的床下的塑料袋里呆了多少时日的钱呀!他要攒足多少的钱来治好他的病呀!

    宽是带着病来到这世上的。妈说,那是她上辈子欠他的。

    妈常说,宽小时候是我们四个姊妹中最好看的,戴着凉帽的夏,我想象宽像丘比特。妹妹小宽两岁,妈总是把奶瓶子让宽吸足之后再放在妹妹的嘴里,妹妹吸干里面的奶之后,往往是又把塑料的奶瓶子吸的扁扁的。为此,妹妹老翻“老皇历”说妈妈偏心。

    宽在上学的年龄是可以走路的,一瘸一拐的像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宽是个听话的孩子,从小,从很小,他放了学先做完作业再去玩,不像我旷课逃课,一天三晚,伤透了爸妈的心;宽是个懂事的孩子,主动帮妈干家务,不像我,在老奶奶发丧的年那天把孝布丢在坑里满世界的疯去了;宽长拿着幼儿园第二名的成绩炫耀,宽说,等我长大了,让爸妈住楼,我说,那我就住厕所吧。

    到了小学四年级,宽因走路长无故摔倒而辍学了,那是脑瘤压迫小脑。妈给宽买了辆三轮车,宽很快学会了,骑着车子驼柴,赶集。宽在阳光下的脸开始变形,有些痴呆的样子了,我安慰他说,宽,你双眼皮,眼睛很大很亮很好看的。宽说,你一笑两个酒窝。我端着一盆水,把宽的脚放在里面,脚上的伤疤是他烧锅时不小心烫的,我蹲着,宽坐着,我抬头问宽:“疼吗?”“不疼。姐姐,等我病好了,我雇上几个丫环侍候你。”“好呀。”

    宽和妹妹常常吵架,依稀是宽嫌妹妹懒,妹妹嫌爸妈偏心。老师“文吵”,妹妹说一句,等着,宽说一句,等着,妹妹再说一句,等着,宽再回一句……后来,不知怎的演变成了“武吵”,妹妹像机关枪似的对着宽一阵阵疯狂扫射,不给宽留一点插话的余地。宽已经坐在椅子上不能走路了,急得满脸通红,用唾沫还击,妹妹一下子跑开了,空留下宽一个人在那里穷唠叨,一上午,一下午,不吃饭,直到没了力气。妹妹说,那是绿豆蝇,厕所里嗡嗡乱飞的绿豆蝇;宽说,妮妮是老窝鸡,只老窝,不下蛋,千年的老窝鸡。这样的反反复复,矛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妈妈捂着胸口说,让你们气死了,打吧,打死一个少两个!这样的吵只是为了看电视,为了一块糖….现在,兄妹战争停止了,永远的停止了,我们的心却是向往战争的。

    宽被父亲固定在堂屋门口的椅子上,都忙,没人照顾宽。宽坐在椅子上,没有了动的力气,看着街路过的人或车,一坐就是一天,又是一天…由于脑瘤不断扩张,压迫神经,宽常常流鼻血,脖子变粗,脸变形,由于下身没有活动,腿脚都浮肿了。一天放学回家,我一眼看见宽躺在地上,地上一摊血。宽有气无力的说“头疼---------”我扶他坐起来,拭去他脸上的血,给他吃药。我亲爱的弟弟,我的上帝呀,让宽的痛移到我的身上吧!

    宽得的是慢性病,折磨宽,也折磨着爸妈。宽得的是富贵病,也许有个十万几十万的,我们能在手术台上一搏。宽得病经过一次次的误诊,治疗,医生说是血管瘤,对于这个清贫的家来说,我们只有等等等等等死没有奇迹。妈给宽借来《圣经》。宽说,这是迷信,我不信。比宽大点的同村的不上学的小孩都介绍了对象,小弟开宽得玩笑,想媳妇了?你看你下巴那儿,支端肥大,没人会嫁给你的。宽便开始绝食或吃很少。宽真的瘦下来了,明显的。

    我梦见弟弟的婚礼,没有新娘。

    我考上了大学,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宽说,妈妈是向着你的,你是她的希望。

    小弟和小妹也不读书了,所有的路都通向绝望,我却在学校里混天聊日。

    2003年的暑假,我一下车就奔向家里,在大门口遇到邻居家奶奶,和她说话,便听见有人叫“姐”我看见宽依旧坐在院子堂屋门口的椅子上。“姐,我看不见了”我伸手在他的眼前晃晃,他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空洞的,再没有了光泽,“看见吗?”“看不见。”我泪如雨下。宽从椅子上移到床上,安静的不说一句话,有时我听见咕噜的咳,那是痰卡在喉咙里却没有力气咳出来的声音,沉闷不清。妹妹打工了,常给宽买些好吃的东西喂他。我叫,宽,宽只是张着嘴,含糊不清声音。

    2004年暑假,我提前两个周回校。我大哭了一场,为宽,也为我自己,整个沉默的夏季,酷热难耐。

    我躺在宿舍得床上,望着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

    我梦见宽躺在冰做的长盒里。

    弟弟的嘴角翘着,似做着一个甜蜜的梦,安静,祥和,弟弟的眼睛闪亮如天空的星,遥远,真切。

    “姐-----”辽远而缥缈的风过耳际。

    弟弟安静的躺在冰盒里,

    满世界都是光明,却没有前途;

    弟弟安静的躺在冰盒里,

    满世界都是空气,却无法呼吸;

    弟弟安静的躺在冰盒里,

    满世界都是太阳,却冷如寒玉。

    我亲爱的弟弟,你去了哪里?是什么从你的身体里逃逸让你无法喘息?

    我害怕,我害怕,我怕来不及。爱有时真的来不及,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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