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ATM的女人

作者: 叶藏爱喝酒 | 来源:发表于2019-05-13 00:12 被阅读5次

    文/叶藏

    纹ATM的女人

    我快离开这个世界了,只剩最后半年了,你问吧,我都告诉你。”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她坐在我面前,穿着朴素,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干净。我问了她许多问题,她都面带微笑,轻轻地回答我,她的声音很轻很细,整个人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如果我不是事先知道,我绝对不会想到她是做这一行的。

      和这个姑娘交流起来需要一定的耐心,她说话很慢,感觉她很疲惫。暂且叫这个姑娘凝初吧,二十一岁。一身白色素衣,身材瘦弱,脸色苍白,屋内昏黄暗淡的灯光将她苍白的脸照的蜡黄,看起来像一个萎靡不振的人。她的手臂上纹着ATM的字样,显得与她的气质不搭。

    记录一

      “这些你会发到网上吗?”凝初说。

      “做个记录,相当于一个采访吧,找点素材。”

      “好,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来的这里的么,或者你的家庭。”我打开录音笔,非常期待的看着她。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一出生就由我的父亲带大,也可以说是我自己活下来的吧。我父亲烂赌,酗酒,经常怂恿我去偷村里人的东西。起初我不愿意,可是不偷东西就没有饭吃,十岁之前我没有见过钱,我的父亲没有给我买过任何东西。后来为了不挨饿,我就去偷邻居的东西,有时偷点吃的瓜果蔬菜,后来直接偷值钱的东西给我父亲,我父亲拿了钱就跑出门去,回来给我带点他吃剩的饭菜。那是我第一次尝到外面世界的味道,也是从那时起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其实改变我的那一年,是在我五岁那年,我的叔叔......”说到此处,凝初有些哽咽。

      我从纸盒里抽出两张纸递给她,说道:“没事,慢慢说,我听着。”

      她调整了坐姿,拉了拉衣襟继续说道:“对不起有些激动。五岁那年我的叔叔,我父亲的兄弟,把我猥亵了。那时我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他碰我的时候我特别疼,但我害怕,他威胁我,我也不敢告诉我的酒鬼父亲。我被我的叔叔猥亵长达三年的时间,我实在忍受不了了,鼓起勇气告诉我的父亲,我以为我的父亲会帮我摆脱这个地狱,但没想到的是,这只是噩梦的开始。我告诉他的那一天,也正是他强奸我的一天。他那天喝了酒,回到家,我把事情告诉他。他什么也没说,就让我脱衣服,把我扔到床上蹂躏我的身体。也是自从那一天起,他不再让我读书,不让我出去,就让我在家里待着,成为他的玩具。”

      “那你没有反抗么,或者找村里的公安?”我问。

      “没有,准确的说是没有机会,他出去时我被他锁在家中哪里也去不了,我曾经试图逃跑,但都会被他抓回来或者发现,他就会毒打我,我害怕了,就不跑了。他回来家里就是对我的身体肆意践踏,饿了给口饭吃,满足他的私欲。”凝初很平淡的说着,显然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记录二

        “那你选择这份工作是被父亲逼迫的?”我问。

      “不,我十六岁的时候逃跑了,我父亲蹂躏完我后借着酒劲睡着了,我就逃跑了,我搜光了他所有的钱跑出了村子来到这个城市。”

      “这么说,是你自己选择的?”

      “是的,那年我十六,来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但是我很喜欢,它很大,有很多人有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年轻的我决定重新开始,那时的我认为我可以重新生活了。可是我错了,我做过许多工作,给饭店端盘子,做过按摩技师但都做不长久,我在能养活自己的日子里我经常去书店看书,那时我最快乐的日子,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凝初眼里闪着光,微笑着说道。

      “看得出,那你是怎么找到这样的人,或者是接触到这一行才来的?”我问。

      “因为我学东西太慢,他们要求上手快,可能我太笨了,不招人喜欢,一份工作做不长久就被赶走了。我越长大越想要钱,没有钱根本无法在这座城市立足,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人,是个老鸠,就是妈咪。她跟我说,跟着她干这个可以搞到钱,很多钱,生活自理是没有问题。我突然想到,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干净的身子了,所以就跟着做了,一直到现在。”

      “所以你做这行,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可以说比以前好了吗?”我举着录音笔的手稍稍有些酸了。

      “还好吧,起码物质上改变了,我学会了打扮自己,学会了化妆,让自己看起来更值钱些。”

      “嗯,那你有想过挣了钱做其他的吗,摆脱这样的生活?”我问。

      “有,想过离开,但是想到我什么都不会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其实这一行干久了就什么都习惯了。”凝初如释重负般说道。

      “你有了钱,可以去学其他喜欢的东西啊,从事相关的工作也挺好的,应该也有想过吧?”

      “想开家以花为主题的书店,但需要更多的钱,而且我不想把爱好当成工作。”

    记录三

      我让凝初休息了一会儿,休息的时候我见到她从药罐子里倒腾出来几颗药,依次吃了下去。她喝了半杯水,顺了口气,示意我可以继续了。

      “你吃的是什么药?”我再次打开录音笔问道。

      凝初抬起手臂,将短袖的袖子卷起,我看见她肿胀的腋下已经长满了疱疹。“艾滋病,没得治了,医生说我配合治疗可以稍微活久一点,反之只能活半年。”

      “你放弃了治疗。”

      “是的,治不起也不想治了。”凝初微笑着对我说。

      我心里被凝初的笑容堵了一下,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难受。“那你还工作吗?”

      “刚查出来的时候,想着继续,想着报复那些粗鲁的男人,后来过意不去就不干了。每天就在这屋子里待着,等死。”

      “不看医生不治疗,你能忍受的住痛苦吗?”我说。

      “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生活本该就是这样的。”凝初说。

      “艾滋病在我们国家是可以免费治疗的,为什么不尝试呢,活着总会有希望的吧。”

      “你们住在云端的人,怎么看得到我们呢,我们如蚂蚁般渺小,活着对我来说更是一种负担,最大的负担。”

      我不在询问她这一类话题,一时语塞,对她来说我的确找不到反驳她的理由。

      “那你的纹身,是什么意思?”我好奇的问道。

      “字面意思,提款机,我的身体就是一个提款机,我用身体挣钱,男人们从我这里得到愉悦,我也从男人们那里得到金钱。”

      “你讨厌男人吗?”

      “讨厌,一开始也讨厌你,后来发现你比他们强,起码你会听我说话。”

      “谢谢。”

      “不,谢谢你。”

    尾声

      采访到这里就结束了,我认为再问下去就有点咄咄逼人了,我的代入感很强,我怕不能让自己从一个旁观者的态度去看待她,看待这件事,所以我与她道谢后便离开了。

        同样为人,总有些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挣扎,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一点光,我并无意洗白性工作者,只是有幸采访到这一类人,并且她不能代表大部分人。

      整个过程非常压抑,恕我学艺不精,无法用文笔描写出这样的压抑,这让我想起太宰治先生在《人间失格》里写下的两段话。一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二是“天使从空中飞过,听从神的旨意隐去双翅,像乘着降落伞一般飘落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我落在北国的雪原,你落在南国的蜜甘田,而这群少年落在了上野公园。我们之间的差别仅仅如此。少年们啊,无论你们今后度过多少岁月,都请不要介意自己的容貌,不要吸食香烟,若非节日,也别喝酒。长大后,请多加爱惜那性格内向、不爱浓妆的姑娘。”

      也许凝初一直都是这样的姑娘,只是在这个世界她没有遇到天使,也没有遇到那样的少年。

      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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