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取下帽子围脖大围裙,一边抖搂干净抹平褶子挂起来,拿一条雪白的湿毛巾擦脸擦头发,一边跟我们打招呼。我看到芬芳僵在原地,嘴唇都白了。我们不明所以,跟她婶子告了辞,刚转身,一脚还未踏出门去,就听到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来。我转头看去,昏黄的灯泡下,芬芳的脸整个埋在阴影里,被她婶子啪的又一巴掌打得偏过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歪在一边。我们都惊呆了,屋子里静得似乎一片雪花落下都能听见声响。
她婶子哑着嗓子吼了一句:“滚出去跪着”,芬芳木着一张脸默默走出去,直挺挺就跪在了院子当中的碎砖地上,驾轻就熟。我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怔在原地。她婶子也不说话,拿扫帚打扫一屋子狼藉。泼掉残茶,洗干净小锅和碗,把煤炉子上水渍擦抹干净,又夹了个煤球放进去,重新生起火来。一场让人毛骨悚然的默剧演下来,院子里的芬芳已经顶了一头毛茸茸的雪花,忍不住发起抖来。
终于有个胆小的女生哇的一声哭出来,婶子淡淡一句:“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吃饭去吧”,大家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得干干净净,我壮着胆子想去把芬芳扶起来,她却沉重地像个铁块一样牢牢钉在地上,我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脱口嚷了一句:“不是芬芳的错,是我们自己要耍的,你凭啥治她”,尾音还没落下,婶子随手抄起一根荆条子,把我扯到一旁,对着芬芳劈头盖脸就抽了起来,芬芳熟练地抬起手护着头脸,那荆条子结结实实一下一下落在脊背上,嘭嘭嘭,每一下都好像响在我的脑子里。我惊骇地拦也不是,跑也不是,情急之下脱口喊了一句:“我爸可是文兴的班主任”,婶子终于停了下来。她的大儿子,是我爸班上的学生,调皮捣蛋,没少挨训叫家长。这话似乎奏了效,她停下来,转身回屋了。
我赶紧把芬芳拉起来,想要扶她进屋,但是她甩开了我搀扶的手,自己一瘸一拐进了西屋,我怔怔站在腊梅树旁,觉得那悠悠冷香似乎染上了一丝苦涩,站了一会,屋子里始终寂静无声,我也默默地含了两泡眼泪跑回了家,看着我的父亲母亲格外亲切,差点扑上去哭一嗓子,倒把我父亲吓了一跳,晚饭炒了个白菜花肉,我一改往日的滔滔不绝,沉默着喝汤吃馍扒拉菜,屋子里也生了煤炉,暖洋洋的,可是一想起下午那个画面,我只觉得冷,寒浸浸一直沉下去,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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