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求黑暗的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一代人》

影院已经很久没去过了，逐渐的忘记了在一团漆黑中紧盯荧幕的感觉。平时看手机从来都是开着灯的，手机中的蓝光会对眼睛的黑色素有影响，避光去看眼就毁了。这次难得有机会去回影院，影片是《毒液》。

影院里，光是逐步消失的。荧幕上的广告还在继续，灯光却越来越弱，直到影片的开头出现，亮也就仅剩下荧幕呢。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跟着消失，手机也是失去了光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几十平米的长方形上。稍过片刻，各种新的扰动又再次现出，情侣衣服的摩擦声，熟睡者的酣声，窃窃私语声，爆米花嘎嘣嘎嘣声。

影院中很暗，但我以为这暗还不够浓郁。那很暗很暗的情景，只为了更好的欣赏光影。

我曾在偏远的山区住过一段时间。夜晚的村落，连路灯都没有。关闭手机的闪光后，睁眼与闭眼再无差别。真正的山里月光是很难看到的，山石树木云朵都可以将她轻易挡住，只有那星光依旧闪烁。那是真正的黑暗，只有虫鸣与水声。这些都市都是看不到的。

平日在城市行走，白日阳光明媚，夜晚流光溢彩，光芒总是永存。即使凌晨两三点，便利店与快餐厅的灯还在亮着，汽车的尾灯划过柏油路面，深夜加班者的荧光，醉酒者的喧嚣，让城市永不沉眠。这绝美的光景，当然是靠着人们汗水凝聚的，每一个纳税的人都贡献出了一点点力量。

人向来是恐惧黑夜。上远古时期，智人还手握木棒，文明还在启蒙，燧人氏还未创造出火焰，那时的黑暗代表着死亡。

夜晚中的先祖们只能在山洞中盘曲一团，静听这野兽的撕咬，与同族的喊叫从其他地方传来，每一次黑暗降临都带着无限的恐惧。这恐惧早已深入到DNA之中。

之后的人一直在致力于消散这恐惧。发现了火焰，创造了工具，建造了屋舍，通上了电气，直到黑暗的阴霾被完全驱散。野兽的威胁早在手握长矛的智人时代就已经消失，千百年的努力之后，对人威胁最大的只剩下自身。

对黑暗的恐惧也渐渐成为被刻在基因中的冗余量。大部分人现在，只是孩童时期会有怕黑的烦恼，对大人来说几乎所有事都比黑暗来的可怕，甚至光的危害都大于暗。

黑暗中的手机屏幕会造成眼睛不可逆的的黄斑变形，每日电脑前的操作微弱辐射都刺激的体内细胞，都市大楼镜面玻璃的反光与夜晚过量的灯光直接造成光污染，影响人们的眼睛与神经系统。人们开始用厚窗帘，遮光贴纸，为自己挡住光线。无数人倡导大家减少社群交流，给自己留一份清净。

人们渴望安全与舒适早就得到，但每日依旧要辛勤奔波，这疲劳开始让人烦躁愤怒，而后开始埋怨抱怨。忘却了原始危险的人们，已经开始把自身的不幸迁怒于文明与光芒，自身开始追求黑暗的痕迹。

新闻联播中描绘的安平盛世被人嗤之以鼻，大家在网路上寻找追随着各种刺激的负面新闻，那些凶杀、强暴、兴奋剂、绯闻，随便什么都比科技与歌颂更吸引眼球。

现在没人能理解祖先们的苦难，任何一个和平国度里饥荒、瘟疫、战争都是远离人们的存在。于是人们开始描绘末世，想象灾难，渴望看到更多苦难新闻。

简单说就是人们吃的太饱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