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到电话李俊很崩溃，丁兰兰居然想把孩子打掉！她难道不知道这个孩子对自己多重要吗？她难道不知道他五十几了等不起了吗？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这是在剜他的心，割他的肉！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么狠？
李俊想不通。
十五分钟后，当李俊心急火燎赶到丁兰兰家时，她正边嗑瓜子边看电视，见到满头大汗的李俊只是抬抬眼皮剜了他一眼。
但这一眼就把李俊满腔的怒火勾得无踪无影。
李俊注视着她娇俏的侧脸，盯着她白皙的耳垂，不由自主抬起手轻轻抚触：
“兰兰……为什么……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孩子生下来，你什么都不用管，换尿布，冲奶粉，什么活都我来干，我发誓对你好，一辈子！”
“生下来？你养得起吗？你连个窝都没有！”
丁兰兰嫌弃地拨开他的手。每次谈到房子，她都是一脸嫌弃。
李俊没有房。
两年前离婚，房子、存款，还有女儿几十万的赔偿金，都给了前妻，他只开走了那辆开了快十年的的丰田皇冠，几乎是净身出户。
丁兰兰有房子，这套120平米的电梯房就是她的。
李俊并不了解无业的丁兰兰怎么买得起这套起码三百万的房子，就像不知道丁兰兰两个在贵族学校寄读的儿子的父亲是谁一样，
因为，丁兰兰并没有结过婚。
与其说李俊不知道这一切，不如说他根本不想知道这一切，他宁可掩耳盗铃，也不愿去揭开谜底。
他只想记住去年夏天穿着无袖的淡青色连衣裙翩翩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丁兰兰，那一刻，李俊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尤其那一声柔柔绵绵的“李老师”，叫得他久违的青春在身体内萌动起来……
2.
在认识丁兰兰之前，离婚两年的李俊根本没考虑过再婚。
每天下班，陪父亲聊聊天，下下棋，或在厨房帮妈妈择择菜，听她念叨父亲如何固执如何胡闹，或者偶尔跟朋友去钓钓鱼。
李俊觉得这种生活状态挺好的，相比之前压抑得令他快发疯的婚姻。
当然，这种满足只是片刻，淡忘了女儿的片刻。
而他，又怎会忘了女儿呢？那个乖巧又漂亮的小可爱！这么多年来，李俊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女儿，包括忍受那一潭死水的婚姻。
女儿远在千里之外求学也好，工作也好，每每视频，一声“爸爸”就令李俊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女儿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爸爸，你就原谅妈妈吧！
但最后一次视频，女儿却说：爸爸，我现在懂得你心里的苦了。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就……就离了吧，我会养着妈妈的，你放心……
难道冥冥之中女儿预感到什么？
但女儿的突然离世，让李俊的人生如一块哐当一声掉下来的玻璃，满地碎片又无法下手收拾。
名校毕业的女儿被广州的一家设计公司录用，工作才半年，薪水是他的三倍，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却猝死在宿舍床上。
在太平间见到女儿的那一刻，李俊只想随女儿而去……
他万万想不到命运居然在知天命之年给他挖了个大坑。
失去了女儿，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要不是有年迈的父母……他想不起自己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什么索赔，什么请律师，什么维权，李俊觉得很可笑：这一切能让女儿安然无恙回到他身边吗？
失去了女儿，金钱对他又有什么用！
但妻子呢，开始两天号啕大哭悲痛欲绝，第三天开始撒泼打滚维权，找陪他们一起来的副校长，求李俊在广州工作的同学、朋友，求助一切能找到的人，目的只有一个：要钱，女儿不能白死，她老了谁养？
相比昏迷醒来直挺挺躺在医院的李俊，这个当年的厨房帮工如今的学校宿管阿姨表现出强悍的一面，在她的胡搅蛮缠之下女儿的公司赔付了几十万。
当然，他们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3.
李俊的前半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父亲是这个城市这所名校的金牌校长，母亲是语文科组长。他一米八高，相貌堂堂。虽然读书比较笨钝，但从代课再到教师进修学校学习，辗辗转转最后也在这所名校站稳脚跟，房子是学校分的，妻子是……
妻子那时只是学校厨房的帮工，她是妈妈乡下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找工作求到了父亲。刚来时学校没地方住，就住到李俊家。
朴朴实实的小姑娘，土里土气的衣服也掩不住她的秀气。刚到李俊家，洗碗、洗衣服、洗菜，拖地……什么都抢着干。
这些本来都是李俊的活。李俊读书不怎的，干活却是一把好手，从小妈妈忙，爸爸更忙，忙别人的孩子，却把自己的孩子支棱得团团转。
但那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却把他当少爷伺候，看他一动手就喊“俊哥我来”，只有炒菜的时候才站在旁边满眼崇拜地看着他。
他在她的眼里找到了自信。
那时他处在人生的低谷，事业的低谷：他一个教师进修学校半路出家的老师要在这所名校立足，是何等的艰难！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顶着金牌校长爸爸的光环，内心的自卑与工作的巨大压力交织折磨着他……
当他决定跟这个乡下来的女孩结婚时，爸妈无比震惊！而他却无比坚定，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把日子过好。
可是，从什么时候妻子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呢？
从盯梢他的一举一动开始？从辱骂跟他有任何工作上接触的女同事开始？从对他父母大吼大叫开始？从三更半夜查看他的手机开始？……
李俊想不起来了，想起妻子时眼前浮现的总是一张阴沉沉的脸，还有好像随时要杀死他的可怕眼神。
他总是在恶梦中惊醒。
天地良心，他从没出过轨。有个当校长的爹再加上一个当老师的妈，他的人生观里从没有始乱终弃，有的是责任和担当。
为什么妻子要疑神疑鬼不相信他？
他人生的悲剧，或许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开始就埋下了种子。
4.
一场无厘头的相亲，让李俊结识了丁兰兰。
钓友把他诓到西餐厅，丁兰兰像一只绿蝴蝶飞到他面前，飞进他心里。
她羞怯怯地叫他李老师，并撒娇般说自己也是老师，小学音乐教师。李俊倒觉得她是舞蹈老师，她的一颦一笑舞动了他那颗冰冻已久的心。
她抿着咖啡时的娇媚，她为他弹《致爱丽丝》时的专注，她圈着他的脖子小声骂他“坏蛋”时的憨态，让已知天命的李俊彻底破功！
原来，爱情是这个样子啊！
他想起刚住到他家里抢着拖地洗碗洗衣服、叫他李俊哥哥的前妻，那不是爱情。
他错了！
他和丁兰兰，才是琴瑟和谐的爱情。所以，当九月一号开学了丁兰兰还睡到日上三竿没去上班、李俊发现她不是老师时，心里也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下。
丁兰兰很不耐烦地解释：“辞职了呗，不想干，当老师烦死了。”
“不想干就不干，我养你。”李俊赶紧讨好地说。
“你确定养得起我？”丁兰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俊像老房子着火一样一头栽进了丁兰兰的笑容里，忘记解读她笑容里的真正含义。
他像宠女儿一样宠着丁兰兰，饭他来做，地他来拖，钱由着丁兰兰花……谁让丁兰兰小他一轮呢？他是老山羊而她是小绵羊，因为老山羊总欺负小绵羊，所以就得干活，就得赚钱给小绵羊花——这是丁兰兰说的。
李俊深以为然，但是，他的孩子只能由丁兰兰生！这一点李俊很坚持。在失去女儿又失婚几个月后，父母委婉地提了这个事，让他赶紧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免得老李家绝了后。但那时的他万念俱灰，哪有这个想法？
遇到丁兰兰，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共度余生的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丁兰兰不肯给他生孩子！
5.
其实，李俊早就发现丁兰兰的异常：一是丁兰兰不愿意跟他结婚，用尽各种借口拒绝；二是同居半年多了，在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的前提下，丁兰兰的肚子毫无动静；三是丁兰兰开销很大，他偷偷查了她所用的化妆品，都是几大千甚至上万块钱一套的，她的钱从哪来？三是一个月里丁兰兰总有几天莫名其妙失踪，电话关机，让他抓狂，然后又毫发无损惹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轻飘飘说：“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呆着。”
“那你究竟去哪里？呆哪里？总可以告诉我吧？”李俊不甘心。
“告诉你？你算哪根葱啊？”丁兰兰轻蔑的语气，让李俊发飙！
发现李俊生气了，丁兰兰又马上温言软语哄他；一哄，李俊心就软。
但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李俊没有让步，锲而不舍地让丁兰兰去医院检查，说有病治病，治不了不生也行。
终于把丁兰兰惹火了：“谁说我生不了？我都生了两个儿子了！我没有病，我是在避孕……”
原来，丁兰兰早就偷偷上了节育环，他李俊这个老傻瓜还天天盼望着辛苦播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呢！这次任凭丁兰兰如何低眉顺眼哄，李俊硬是梗着脖子离“家”出走。
丁兰兰没办法，只能乖乖跟着李俊到医院取出节育环。没想到，才过三个月，丁兰兰就怀上了，李俊简直欣喜若狂！
谁料，这边李俊正偷偷策划着如何跟丁兰兰求婚，那边丁兰兰却告诉他：要把这个孩子打掉！
这是要把人逼疯的操作啊！
李俊无论如何想不通。
6.
李俊无论如何想不到：更让他想不通的还在后头呢！
丁兰兰转头盯着他说：“听着，我要把孩子打掉，你付我手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六万块钱。”
“兰兰，你疯了？”
李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依然俏丽的丁兰兰。
“我没疯，真正疯了的人是你。”丁兰兰冷笑着，“你没房，就一辆破车，一个月五千块的工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居然幻想着爱情，幻想着我嫁给你跟你生儿育女？你以为你养得起我？你知道我每个月买化妆品花了多少钱？你知道我身上这条睡裙多少钱？你的工资只够这条裙子的零头！你买的两三百块的衣服我穿了吗？我说喜欢只是为了让你高兴，不损你的自尊，你心里没点数吗？
实话告诉你，每个月那几天我是去陪养得起我的人，陪我儿子的父亲，他给我买了这套房，他把两个孩子送到一年几十万的贵族学校，他每个月给我五万块钱生活费，你能吗？”
“够了！”李俊大吼一声，“他能像我一样陪着你吗？”
丁兰兰突然掩面哭起来……
“六万块钱我给你，好歹你也陪了我一年，价格已经打折了。我等会先转给你两万，剩下的只能分期付款。”李俊顿了顿，“哪天去医院通知我一下，我陪你去。”
说完，李俊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开。
丁兰兰追到门边，扶着墙壁大哭：
李俊，从没有人像你一样陪着我，宠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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