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叫
——2008年
在闪闪烁烁的电脑屏幕上,开着多个窗口。
“就下。就下。”梦中的先生逐一关掉,好像在应承我的敦促。其实生活中我极少在这方面敦促他,更何况工作繁忙的他也不是网虫。一般来说只有儿子需要睡觉了,才暂停一切明亮和嘈杂。
梦中的我立在先生背后,看银屏上最后一个窗口。金字塔型的“马赛克”,是他常玩的游戏,我不懂。突然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如同凭空掠过成片的乌云,逐渐上移。阴影的头扁扁的,肩宽宽的,像纸剪出来一样,带着不祥的气息。开始我不以为然,却在突然间成为旧电影《青松岭》中的那匹马,受惊了……我缺乏马儿的良好爆发力,未能在第一时间扬蹄嘶鸣,狂奔而去。我活像倒霉的人质被加了绑堵了嘴,扔进不能出声不能动弹的梦魇中。
那是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没有经历的人无从想像。人是半清醒,有感觉无运动。浑身上下像有千万条电流穿行不止。想睡再睡不着,想起难以起来。
梦魇,我在年轻时发作较多,如今难得有一次考验。其可怕和无望但愿你永远不去体会它。
许多次,当我在梦魇中努力喊叫渴望帮助时,内心充满无人支援的悲凉和恐惧。自以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呼声,实际强度却类似于蚊子叫,不容易被人察觉。所以当我在身边人大声叫、大力推的作用下彻底醒过来,真有劫后余生、重见天日的感觉。无人的时候,我只能隐忍身体的阵阵难受,反复尝试发出声音、活动肢体,包括用力眨眼睛。所幸也一次次逃出了梦魇的魔掌。
当别人像打捞一条哀鸣的落水狗把我从梦魇中拯救出来后,懊恼、酸楚、感激一起涌上我的心头,或者对着人凄惶而笑,或者暗自饮泣。有一次我甚至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在读初小中专时那个活跃着清一色女孩子的教室里……那是十六七岁的事情了。上成人大学时,和我同寝室的是一个晋南的女孩,我从梦魇中拼命发出的微弱呻吟,可以条件反射出她“云霞,云霞”的急切呼唤来,结果是我醒了,她还迷迷糊糊地睡着。她常常不清楚这一切是梦中情节,还是眼前光景。
昨天早上跑步时,欣喜地发觉我可以均匀呼吸不再喘气了。三步一吸气,三步一呼气,两圈下来人也不是很累。回家后脱掉衣服,看到衣服上两侧腋下和胸口均有汗湿印迹,如同面对泪水打湿的枕巾,不由得抚摸一下那片凉凉的湿,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感。物的记忆常常胜过人的记忆,可以把转瞬即逝的情节像拉面一样越抻越长,回味良久。不觉想起哺乳期的一件事:儿子患口腔炎,停奶一次。我的奶水就像奶牛的一样不得不挤掉了。它们后来集中在一个奶瓶里,质地均匀,隐隐泛着灰白的光泽。我好奇地盯视从自己身上剥削下来的流质,甚至带着一种近似于犯罪的心理悄悄尝了尝,是一种淡到无味的甜……把奶水泼洒在婆家院子的泥土上,心生畅想:但不知来年的某一株庄稼会不会因此而茁壮成长。
昨天早上我去一家商场给儿子换裤子,这条29寸的灰色长裤对十岁的儿子来说大了些,穿在身上有可能成为超极墩布,能从家里一直拖到学校去。结果没有28寸的,只好到一家干洗店截裤边。其时这场春雨已经下得有模有样了。我啪啪啪地踏着水走在街道上,听凭雨点任性地敲打,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清凉与惬意。干洗店内有两个女人忙碌在缝纫机前,其中一个和旁边一个男人聊着天。话题涉及一个村庄的环保。据说过去只是拉走石头,至多在沿途的田埂上飞扬尘土,如今开了水泥厂,白灰沫儿覆盖着大片的绿色禾苗,烧坏好多庄稼。村里的老人常常堵截在公路上,向拉货的车主索要排污费……
雨几乎下了一天,洋溢着夏日雷阵雨的澎湃激情。雨披雨伞未能周全处,我和儿子的衣服这儿一片那儿一片地湿透了。在路上,担心视线受阻,我的脑袋只好从雨披里冒出来,人在电动车上引颈顾盼,更远地躲避车辆,害怕个别疾驰而过的汽车溅我们一身泥水。头发湿一次干一次,再湿再干。手臂再度体味冬日那种彻骨寒心的冷。一定是不堪湿气的侵袭,才导致这场梦魇的吧。
所幸在我呼救时先生出面喝退了梦魇之魔,同时也赶跑了我的睡意。漫漫长夜独醒胡想,凑句成文。我猜测:会不会是星夜回家的忙碌者带回了倦意也带回了邪气呢?倦意引领他进入睡眠,邪气逼迫我陷入梦魇。
昨晚临睡前读了半个《儿童文学》中的故事,一个小女孩对苦难生活的叙述,是2000年的作品。老实说我不大愿意让儿子听这样的故事,它太沉重。底层孩子如何在不同的起跑线上实现成功的超越?他们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啊。他们也背负了这个社会所有的不完善。有阳光更有阴影徐徐漫过他们心头,但愿不是一场久久挣不脱的梦魇。(2008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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