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明天满八十，五舅请客，办了十多桌的坝坝宴，厨师是原来小院中学的余师傅。
这个应该叫小余师傅了。23三年前我在小院中学读初中时，有个余师傅，他是个白白的大胖子，夏天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背心，看到他的样子，很容易想起刚出蒸笼的白馒头。他就是小余师傅的父亲。那时候读书的我，看到他就觉得舒服，特别是中午放学的时候。
那时候的小余师傅很年轻，青黑色的头发，刚性的五官，颀长的身材，用现在话来说，是一个型男，他和那时体育班的高中生一样，总是忍不住让人多看两眼。
今天他来到五舅家，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身高没多大变化，五官还是轮廓分明，只是少了年轻时的英气。不过，当他转身舀锅里的水时，他那半个光头告诉我，头发几乎从头顶一直秃到脖子了，两侧剩下不多的毛发艰难地维持头颅的大局。没发的头皮被太阳晒得黑亮黑亮的，就像他那时候刚炸出锅的馒头。
当初的小余师傅也老了，估计也是四十多岁好远的人了，真的是岁月如梭，岁月无情啊！
晚上吃饭时，我回去得晚，只赶上了余师傅吃饭的那桌。我和他打了个招呼，于是端碗舀饭，刚一走到甑子前，那白饭被刨得松软，在甑子里一大堆，就像一团棉花样，迎面扑来米饭的香味，木头甑子的味道，这难道不是20年前余师傅煮的饭的味道吗？我伸手拿起饭勺，情不自禁地用手抖模式给自己舀饭，心中暗笑我居然学余师傅。头脑了一下仿佛出现了电影里的蒙太奇，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我也只是吃过他饭的众多学生之一。他突然问我吃不吃一个糕点，金黄的，像个小包子，我还以为是他们买的南瓜饼之类的甜点，结果我问了句：“你做的吗？”余师傅意外地点头，仿佛我多此一举。“油炸的！”余师傅补充道。油炸包子？我的心就像坐上了一下子轰油门跑的车里，倏忽之间多跳了半拍。那这个东西不就是油炸馒头吗？
这个油炸馒头，可是小院中学学生的经典记忆。
油炸馒头，就是早上没吃完的馒头，下午余师傅就把他切成不断链的块状，然后放油锅里炸，炸好后还是馒头，只不过馒头像开了花样。至于剩不剩，我们从来不关注了。
满满一烧箕，金黄黄的，上面还有刚出锅的小泡泡，甚至可以听见小泡泡那细碎的声音，仿佛是馒头嚼在嘴里的嘁嘁喳喳声。那时候，油炸馒头就是食堂里最大的诱惑，有钱时，忍不住花四毛钱去买一个，有时候没有现钱，用半斤饭票去换也愿意。我们几个小女孩甚矣也不拒绝冷的，甚至周五有时还要带回家。
余师傅说是他炸的馒头，我赶紧拈了一个，吃在嘴里，外酥里绵，干而不硬，脆而不散，正是那个刻在记忆深处的味道，在吃进嘴的那一刹那，我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竟然觉得喉头紧张眼睛酸涩起来。多年后，我竟然还能吃到这个传奇食品。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一点点在品味它，品味余师傅的厨房，品味和我一起吃油炸馒头的同学，品味在小院中学呆过的角角落落，品味那时的青春岁月，我面如静海，心却早已翻波浪涌。
20年的光阴无影无踪，小余师傅变成了老余师傅，曾经的小女孩也是为人妻母，年过而立，那一个黄得晶亮，香而软，脆而不散的馒头，仿佛在岁月的枝头笑看人间！
2021年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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