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

作者: 孔孟之乡 | 来源:发表于2018-06-05 23:52 被阅读0次

      父亲静静地坐在电视机旁,凝视着电视上的节目。右腿盘在左腿上面,叠加的双腿交叉在胸前,残断的食指和中指夹着正在忙燃烧的香烟,烟雾就像一头发狂的疯牛直冲云霄,却偏巧碰在天花板上,被天花板狠狠地教训了一下,乖乖地逃了回来。这时的父亲手中的烟灰已经很长了,燃烧的部分和未燃烧的部分截然的被分成两个部分,燃烧的烟灰在似落中摇摇欲坠,黝黑的脸已被香烟散发的烟雾安全笼罩,已经分不清脸在何处,父亲此时俨然成为一尊雕塑。

      看着父亲残断的食指,不禁让我响起了十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记得那是奶奶去世的那一年,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为了我和妹妹的学费,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父亲和以前一样去胶东收割小麦,胶东的小麦总比我们这里熟的晚一些,我有幸跟着他去了一趟胶东,感受了一次收割的过程。由于热量的原因,父亲每年五六月份从南到北,一路走下去。酷热的天气和整日的劳作使父亲已经疲惫不堪,一向谨小慎微的父亲开始有所疏忽。联合收割机在收割的时候发生故障是常有的事情,对联合收割机很熟悉的父亲按照自己的经验对收割机进行逐个排查,当手放在机器前面的扇叶时,机器不知怎么的突然转动,父亲的手已经来不急缩回来了,极快的风扇把父亲的食指打去一截,鲜血迸发而出,鲜血一滴滴地滴进了麦田里。截下的一段手指已经没有了踪迹,几个师傅把昏厥的父亲送到了距离田间最近的诊所里,医生说必须把残存手指的骨头锯掉,这样才有利于伤口痊愈。父亲听从了医生的安排,医生匆匆对手指进行简单的消毒,打上麻药。用钢锯把食指上残留的一块骨头锯掉。然后用针线把父亲残断的食指缝了几针,浑然不觉的父亲嘴唇发青,眉头上几块肌肉逐渐凸显出来,黝黑脸庞已经向苍白屈服,双目略闭,眼角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上齿和下齿紧紧地咬住,紫青的嘴唇已经把暗黄的牙齿完全包住,空气均匀地在鼻孔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父亲渐渐苏醒过来,苍白的面容露出疲惫神态,颤颤的声带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没有充足疗养,也没有营养补充,简单的包扎后就直奔田间地头。父亲常对我说,麦季时间短,机器又爱出毛病(大多数是二手车),必须赶时间,以前割麦子赚的钱全都用在修理机器和雇佣的驾驶员身上,一个麦季下来,几乎没有赚到多少钱,考虑到这些父亲就只雇佣了一个学徒,这样就节省一部分开支,减少成本,所以在麦季结束之前尽量多割几亩地,多挣一点钱,这一个麦季才没算白忙。

      炽热的阳光刺在父亲黝黑瘦弱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了出来,父亲瞭了瞭眼睛看了看毒辣的太阳,沉重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到收割机旁,双手拉住收割机的车门,用那个截断的食指勾住车门上的扶手,白色纱布包裹的残指刹时弯曲了下来,此时他的身体稍微倾斜了一下。父亲一脚塌地,一脚蹬在车上,他用力猛地向地面上一蹬,两脚并拢探进了驾驶室。一旦上了车就要干上十几个小时,烤人的太阳射进封闭的驾驶室,杂乱的灰尘包围着父亲的驾驶室,晶莹的汗珠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此时已经分不清父亲在那里,驾驶室在那里,只听见轰轰隆隆的机器声在不知疲倦的一遍又一遍的来回奔忙着。

      时隔几年,父亲手指已经痊愈,矮壮的食指几乎和拇指一样高,薄薄的新肉已把伤口完全覆盖,在那里形成扁装的肉棍,没有了指甲,丢失一节已无处可寻了。忘不了小时候父亲用那个手指领着我跑东跑西,忘不了小时候父亲用那个手指轻轻地弹在我的小脑袋上,忘不了小时候坐在父亲怀中,掰着他的手指头数数,从一数到十,从十到一;更忘不了父亲用个手指在地上给我画小乌龟,画小兔时快乐的时光。

      又到六月份了,又到麦收的季节了,父亲又要踏上从南到北的路程了,又要开始麦季的忙碌了,每一次父亲出走,我都不说话,和母亲把所有的必备的生活用品悄悄地放到他的驾驶室里,看着破烂的驾驶座,看着陈旧的方向盘,看着生锈的驾驶室,看着父亲车队远去的身影,泪水不禁模糊了我的视线。

      作者简介:

      刘传菠,男,1985年8月生,汉族,山东汶上人,中学一级教师,研究生学历,主要研究方向为高中作文教学,阅读教学及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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