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十八岁（上）

那年我们十八岁（上）

1

秦一萍的茶庄开业，是在他们高中同学聚会的一个月后。

说是高中确实有点牵强，那只不过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技校罢了。这些老同学们兜兜转转忙忙叨叨，活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熬到快到知天命的年纪，终于儿女该上大学的上大学，该成家的成家，有几个当上了爷爷奶奶，也有几个离开人世的。

最后终究是托了微信群的福，一个拉一个，当年的同学也凑了半数以上。

聚会那天，除了一些平时一直有联系的，很多人十几年二十几年没见，甚至毕业后就没联系过。

这些人乍一相见之下，无不感慨时间流逝之快，岁月下手之狠。

当年的男生们要么大腹便便，要么油光满面，当然，也有不少已经谢了顶。

当年的女生们无一例外地，都老了，尽管有几个保养得还算不错，但同样也毫不例外地生出了赘肉，区别只是赘肉的多少而已。

只不过大家都明白：毕竟这个岁数了，身体没啥大毛病，还能多挣几年钱，咱不跟当下的小鲜肉和小仙女比，咱跟自己的未来比——这么一想，五十不到也算是人生的好时候啊。

尤其是滕天远一句大实话，更使气氛轻松宽泛了许多。

他说：“往好听了说，咱们班男生现在都是最成熟最抢手的年纪，咱们班女生更是风韵犹存丰满妩媚；往不好听了说，反正都这样了，能用就行，谁也别挑谁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有人起哄说：“滕天远，看来这么多年，咱班花奚小琳你给‘照顾’得挺好啊！”

大家再次哄堂大笑，只有坐在滕天远身边的奚小琳红着脸轻轻捅了滕天远一下，轻声说：“瞎说什么呢。”

滕天远只夹起胳膊抽烟，笑着不说话。

滕天远和奚小琳是当年班里谈恋爱的情侣中唯一成了的一对儿，如今算来，相守也有近三十年了。

大家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么多年来滕天远把奚小琳照顾得很好，不是有鸡汤说“女人的容貌决定了她过得幸福不幸福”吗？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奚小琳皮肤不可避免地松弛了，脸上也有了皱纹，身体也比读书时丰腴了许多，但在众多女同学中，她明显是保养得最好的一个。

女同学们对她纷纷表示艳羡，奚小琳温柔又谦虚地说还不是因为化妆品的帮助。大家不太认可这个说法，同是女人，谁脸上用了哪些化妆品和美妆，大家通常一眼就能看出来。

奚小琳只不过是擦了一层薄薄的粉底，打了一层淡淡的唇彩，其他什么都没用，尤其是她依然娇嗲的状态，让她看起来还保留着少女般的气息，这点太难得了。

2

那天晚上秦一萍就坐在奚小琳身边。

是奚小琳看到她后非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她一直嗔怪着秦一萍当年高中毕业就与自己失去了联系，怎么说当年也算得上是要好的小姐妹了。

秦一萍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与她说了一些为生活奔波与被琐碎生活包围的话。奚小琳其实也完全能够理解，尤其是当年那个连电话都没有的年代，毕业了以后想要保持联系，除非到对方家中去找，只不过毕业以后该工作的工作，该恋爱结婚的恋爱结婚，圈子发生了改变，人的生活重心当然也会改变。

当然，在奚小琳看来，现在的秦一萍无疑是众多女同学中最端庄最有气质的，说话不急不徐，像是温度刚刚好的开水，不知不觉让人心里都觉得安静了下来。

奚小琳听说后来秦一萍嫁给了一个在银行担任小领导的男人，如今好像已经成为了某银行的副行长，从秦一萍的穿着中，奚小琳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她没问，她可不想在这么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老同学面前显得自己那么八卦。她只是简单问了一下秦一萍孩子和家庭的整体情况，秦一萍说一切都好，女儿还有一年研究生毕业，她自己在一家公司担任了几年人事经理后，也处于半退休的状态，就是多了很多自由时间的同时还可以照样拿工资。

本来这次聚会说好是大家AA制，谁知道秦一萍老公盛永真提前接她的时候，偷偷帮大家把单买了。

秦一萍虽然也没想到，但似乎也在她意料之中，大家要求盛行长出来露一面，秦一萍给盛永真打了个电话，盛永真倒是大大方方出现了。

盛永真微胖，年纪与大家不相上下，却是十分儒雅沉稳，他一出现就把这些混迹于社会各个阶层的男人们比了下去。

大家都说本来是同学聚会，让盛行长买单，这怎么能好意思啊！

盛永真笑笑说：“难得的，难得的，感谢大家当年对我家小秦的照顾，你们同学情谊深厚，我作为家属也高兴，能请大家吃顿饭也是我荣幸。”

这几句说得相当得体，秦一萍温婉地站在老盛身边，一直温婉地笑着。

这次聚会后，大家都相信，当年的同学里，秦一萍是过得最好的。当然，奚小琳也这样认为。

3

这次同学聚会后的一个月，秦一萍的茶庄就开业了。

这个消息还真不是秦一萍自己说的，是她的茶庄正巧开在一个同学家楼下，然后在同学群里说的。

秦一萍夫妻的大气和低调实在太博得大家好感了，于是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觉得，虽然人家茶庄已经开过业了，但怎么也得去捧个场。

奚小琳跟几个同学约好，准备去秦一萍的茶庄看看。本来奚小琳是让滕天远跟她一起去的，但滕天远恰巧那天有事儿，就说我不去了，你带上婷婷，跟他们一起去。

末了还在微信里给奚小琳转了两千块钱，告诉她：“人家茶庄开业，怎么也得意思一下，直接给钱秦一萍肯定不能要，你就买点茶叶回来，给人家捧个场。”

奚小琳收过转账，对滕天远说：“老公你想得真周到。”然后又带着一丝隐秘的狡黠说：“那多出来的钱怎么办？”

滕天远吸了一口烟，漫不经心地说：“归你呗。”

奚小琳抿着嘴笑了，在滕天远下巴捏了一把：“本来还想还你来着。谢谢老公。”

那天奚小琳带着她25岁的女儿婷婷去了秦一萍的茶庄，买了八百块钱的茶叶，是所有老同学中买得最多的。

秦一萍对于老同学们的支持很是感动，隔天便安排了一桌高档酒菜宴请大家。

在秦一萍在高档酒店请大家吃过饭后，奚小琳又把秦一萍叫来家里，让她尝尝老滕的手艺。

秦一萍一进屋，便走到厨房跟滕天远打招呼：“辛苦了啊老滕，今天能尝尝你的手艺，很荣幸啊！”

老滕回了下头，一边往锅里的螃蟹上淋啤酒，一边说：“这不是你来了我才亲自下厨的么？”

秦一萍好像在对滕天远说，又好像是对奚小琳说：“这个滕天远，嘴还是那么贫。”

秦一萍非常客气，不仅拿了两瓶五粮液，还借着加了婷婷微信的机会给她发了一个888元的大红包，说是作为见面礼。

表面上看好像是秦一萍不想欠老同学的，但实际上奚小琳明白，以秦一萍的为人，是她认为情意比钱更加重要，而钱，恰恰也最能够表达情意。

一来二去地，秦一萍和奚小琳走得近了许多，没事儿奚小琳会跟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到秦一萍的茶庄喝喝茶，几家人偶尔也会聚个会，吃个饭。

虽然滕天远和奚小琳经济条件非常一般，但这对夫妇胜在大气随和，活得接地气，所以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很轻松，毫无压力，连一向儒雅内敛的盛永真在他们面前都可以开一些带颜色的玩笑。

有着以前老同学的情谊在，不久奚小琳就跟几个女同学成了交心的闺蜜。虽然都说人越大知心朋友越少，可女人到了四十近五十的年纪，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大家早就过了那种小女生成天为情所苦为爱所伤又在友谊上斤斤计较的年纪。

这个年纪，每个女人都如一张张摊开的纸张，上面书写的，都是经历，如今互相翻看，彼此心里只有戚戚。

4

奚小琳和秦一萍无疑成了其他女人最为羡慕的对象。

羡慕奚小琳，是因为他跟滕天远在一起近三十年了，感情居然依然这么好。

羡慕秦一萍，是因为她嫁了个好老公，儒雅温和，知礼节懂进退，生活富足无虞。

大家实在太好奇奚小琳的驻颜有术了，确实，看上去就像四十刚出头一样。

关键是那种活力，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滋润，这无论如何都是化妆品做不到的。

在几个女人的追问下，奚小琳倒不好意思了。

一个说：“小琳居然还害羞了！”

另一个说：“我看不是什么每天水喝得多，估计是滕天远给你的‘营养’太充足了吧？”

秦一萍一听就笑了，对奚小琳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奚小琳也噗嗤一下笑了：“那我说没这方面原因，你们非得往这方面猜，老了老了，怎么还都不知道害臊了。”

一个说：“多久一次啊小琳？”

另一个说：“一次多久啊小琳？”

奚小琳假装瞪了她们一眼说：“天天弄。”

几个女人震惊极了：“天天弄？天天弄？？不会吧，这都多大年纪了，天天弄？”

四十八岁的奚小琳脸上飞过一抹娇羞，说：“也有一天弄两三次的时候。”

几个女人差点喷出一口鲜血：“我的老天，老滕居然这么生猛？读书时也看不出来啊，瘦瘦巴巴的，是不是你给他补得太好了小琳？”

奚小琳说：“年轻时就这样，那个时候更频……”

秦一萍说：“现在是更注重质量了。”

奚小琳笑着打了秦一萍一下，说：“谁知道他怎么回事儿，老是想要，老是想要，有时候大姨妈来了，还得给他特殊服务。”

几个女人作仰天悲泣状：“奚小琳，性福的奚小琳啊，你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一个说：“我老公一个月碰我一次就算开恩了，男人真是一过四十那方面的能力就明显下降啊！”

另一个说：“我家那个我每次都得给他……”她指了指嘴，“要不起不来，他说是让我给惯坏了，我说这样更挺好，省得出去玩花样儿，就算我愿意，对着你个半老头子，别人也不愿意啊。”

一个说：“小琳，估计你家老滕都把你喂撑了吧？”

另一个说：“怪不得每次聚会你在老滕边上都是小鸟依人的样子，男人床上征服女人，简直就是给自己树立了不可摧毁的威信啊！”

女人们话题尺度之大，让秦一萍一直乐。

奚小琳用胳膊捅了秦一萍一下，说：“一萍，你呢？”

秦一萍一边泡茶一边说：“我家老盛比较注重养生，所以我们也不多。”

奚小琳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说这个年纪更加注重质量了，原来是你的亲身经验啊！”

秦一萍又重新给大家倒了一泡茶后，说：“这个年纪的男人呢，就像是人生中的秋天。秋天主要的特点是什么？是敛藏，是收，却不能过于泄，若是这个阶段保养好了，身体储入足够元气，老了身体才会健壮，寿命也会相应增长。”

末了，秦一萍又说：“奚小琳你也注意点儿，‘三十如狼四十似虎’的年纪已经过去了，你还真来个‘五十坐地吸土’啊？也得为你们家老滕身体考虑考虑。”

奚小琳有些无辜地说：“那他想要怎么办？拒绝？一两次行，多了，免不了他出去找人。”

秦一萍一想，确实也有道理。便笑笑不说话了。

5

茶庄打烊后，秦一萍刚一出门，便被寒秋的风吹得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披肩，那一瞬间，她甚至都觉得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是真的了。

回到家里时，盛永真先是给秦一萍热了杯牛奶，然后为她放好了洗澡水。

秦一萍在浴缸里滴了几滴依兰精油，然后脱下衣服，步入浴缸。

她感受到了热水对她身体的包围，慢慢地，从脚到腿，再到小腹，最后压在前胸。

被稀释后的依兰精油，味道淡雅柔和了许多。秦一萍特别迷恋依兰精油的味道，缠绵的，忧郁的，又有些妖媚的。

她慢慢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着升腾而起的温柔而又绵密的水雾，有那么一瞬间，秦一萍甚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丰盈充沛了起来。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皮肤，从胳膊到小腹，继而在胸前游走。

光滑的，细腻的，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不堪的，四十八岁的女人的身体。

秦一萍心里甚至对这身体生出了一丝怜爱，她抚摸着它，按触着它，直到探到那片依然繁密的水草之地，她停住了。

她的手停留在那里，一动不动，下意识地合拢双腿。

那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了。她不敢触碰，不敢去开启。片刻之后，她收回手，一扇门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便再次紧紧关闭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一萍听到盛永真在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在浴缸里小睡了一会儿。

盛永真拿着浴巾说：“你肯定是太累了，就不能好好养养，非要弄什么茶庄，钱是怎么样都赚不够的。”

秦一萍为自己擦干身体，仔细地涂上润肤油，盛永真又拿来浴袍，说：“刚才双双打电话来了，她在实习单位都挺好，我怕她钱不够花，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秦一萍说：“到底是亲生的，她自己也有工资了。”

盛永真说：“姑娘家，不能太委屈。”

秦一萍说：“嗯。我睡了，你也早点儿。”

然后转身走进了女儿的房间。

6

几天之后，秦一萍接到滕天远的电话，说是带几个经销商来她茶庄看看茶叶，问她方不方便。

秦一萍说：“哪怕我今天没开门，也得特意为老同学开。你过来吧。”

秦一萍特意准备了上好的茶叶来招待滕天远和他几个朋友，还特意备了一包中华。

滕天远爱抽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滕天远毫不掩饰地说：“他们几个想买些茶叶孝敬供货商，我想哪里买不是买，不如给你带点儿生意，反正都是公司报销。”

秦一萍心里明白，滕天远这意思是告诉她别太好面儿，该多少是多少，甚至你把价钱开高一些都无所谓，毕竟这钱不是私人出的。

秦一萍笑着说：“行，不急，咱们先尝尝这茶怎么样再说。”

趁几个经销商挑选茶叶的空档儿，秦一萍选了两个普洱茶饼，用食品包装纸包好，想了一下，没用店里的袋子，用另一个服装纸袋装好，不动声色地放在了滕天远的脚边。

滕天远一看就明白了，心里反而不好意思了：秦一萍始终这样客气，自己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就一定得表示感谢，并且每次表示感谢的东西，绝对都不会差。

聪明女人办事儿，果然滴水不漏。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