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红粉美人行 第二十六章

双。

无双。

陌上人如玉。

君子世无双。

薛展鹏第一次见到秦若汐，便情不自禁吟出“陌上人如玉“。

那时若汐正在院中舞剑。

暖风拂面，剑袂飘飘。

展鹏的眼中，若汐把剑，就是在舞。

虽然步步生风，寒光冷冽。

却是他心中的一团炽热火焰。

尽管若汐仅是一身玄黑束衣，但依旧掩不住她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的身材，减不去她粉面桃花肤白胜雪的颜容。

那段年月，每日，展鹏都在这方庭院中指教若汐温剑。

若汐的师傅，江南四大名剑之首“寒山剑“柳展麟好游历交友，当年在杭州“四剑山庄“收秦若汐为徒不久，便应邀远赴峨眉访友论剑，留下年方二九正值妙龄的秦若汐，由他师弟“江枫剑“薛展鹏传授剑法。

那时，秦若汐十八岁，薛展鹏也只三十岁。

“四师叔。“

初识，若汐见展鹏立在当院，便止了剑招，声脆如铃。

“你认得我？“展鹏还未确定这束衣长发的娇好女子，是否就是大师兄柳展麟指给他教授剑法的秦若汐，她竟一眼认出了自己？

秦若汐见这一表人才的“四师叔“还一脸愕然，便不觉失笑，右手反提长剑，莲步款款走到近前，依旧那样清脆百灵道：“江南四大名剑，寒山剑柳展麟、姑苏剑杨展鹤、渔火剑沈展猗、江枫剑薛展鹏。前三位有我师傅和两位师叔，都年过半百，银发须髯。早听师傅说我四师叔年少有为、相貌堂堂，倜傥风流。想在这四剑山庄，管律森严，而如您这样年纪，能来去自如的，不是四庄主江枫剑薛展鹏，会是何人？“

薛展鹏看面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弟子，不卑不亢，侃侃而谈，言语流畅，声音清脆，毫无闺中少女扭捏之态，并且这一番推断也令他十分佩服，便仰天呵笑两声：“正是薛某，你是？“

秦若汐听闻大喜，她就担心面前这位英俊潇洒的白面青年说不是，那可枉了她一番对“四师叔“的期待。师傅临行前说让“年少英雄“的四师叔来治治她调皮的毛病，又三番两次给她描绘四师叔江枫剑薛展鹏的相貌，令她无数回脑补一位白衣剑士飘然而至的场面，这回得见帅气的本尊，她便花痴一般欣喜若狂，口中念道：“还不赖。“

薛展鹏隐约听到她在那儿微低了头自言自语，便问道：“你，说什么？“

秦若汐被这一问惊回了神，两颊“腾“一下变得通红，连忙拱手揖身，单膝跪地，颔首弯腰道：“徒儿秦若汐，拜见四师叔！“

薛展鹏上前双手扶起秦若汐，道：“看你这般聪明伶俐，能言善辩，学起剑来也该用心，定会大成！“

“谢四师叔！师叔呀，您今天就坐在这儿休息，今天徒儿我亲自下厨，为您烹制拜师宴！您等着哈！“

这秦若汐也不等薛展鹏回应，便将他拉到院旁凉亭就坐。她自顾奔出几步，仿又想起什么，便复回到凉亭，在石桌之上取了茶壶，给薛展鹏斟上一杯，又将手中长剑置于石桌之上，萌乖萌乖道：“师傅您先用茶，宝剑放您这儿给看看，我马上就回来哈！“言罢便一路小跑奔向厨房，还不忘紧攥玉拳，暗白讷好。

薛展鹏见她这娴静表象之下，还有这番活泼聪伶的一面，便不断摇头微笑，也就不急于要教她练剑，先任她“闹“去。因为薛展鹏对这位美人如玉又伶牙俐齿的徒儿，一点也讨厌不起来，倒还有几分喜欢看她蹦来跳去青春洋溢的模样。

转日，还是要练习剑法。

薛展鹏背上双手，站在凉亭，故作严肃道：“秦若汐，常言道熟能生巧。你这剑术，可是每天都要勤加练习的！不然丟了功课，你的师傅我的大师兄回来不但要罚你，还要责怪我教授不严，你可懂了。“

秦若汐言道：“师叔放心，汐儿一定刻苦用功，不让师叔为难。不过师傅，如果我完成了功课能不能有自己闲暇时间呢？“

薛展鹏心想，她一个女孩子练剑，时长生厌，不如每日鼓励她，练熟每日剑术，就可休息，也好激她用功，便点头道：“那是自然，只要你练得精熟，允你休息。“

秦若汐面露喜色，提剑跃在院中，运气走步，人剑相形，一面舞剑，一面诵道：“师傅教我，寒山剑法。流星赶月，使者护花。昭君出塞，反弹琵琶。卫青去病，长枪白马。封门自闭，井底之蛙。剑不自己，莫如嚼蜡。思而不练，其谈自夸。练而不思，空留白发。“

秦若汐边练边念，每一招便是一句口诀，每一剑便到一处韵脚。一个人一把剑，在这江南景致的庭院当中，闪转腾挪，银光点点，人剑合一，娇喝连连。端的一幅江南仕女舞剑图，真作一首山庄红颜长衣曲。

薛展鹏未想到秦若汐能将大师兄才教她几日的口诀剑法使得如此精练，又见她身形如燕，粉面如花，杏目如凝，念喝如铃，不觉看得痴了，听得醉了，想得非了。

秦若汐敛剑收式，薛展鹏还在那呆着。莞尔一笑，道：“师叔，我今天的功课可好了？“

薛展鹏回过神道：“咳咳，可以，明日师叔教你江枫剑法，今天可以休息了！“

秦若汐两只眸子来回一转，道：“师叔呀，学功夫练剑法，我听您的。这下课休息，您得听我的。怎么样？“

薛展鹏道：“本师叔也不是老古董，且看你这丫头如何？“

秦若汐吐吐舌头，道：“师叔叫我丫头，您也不就是一个半大小伙子吗？“

如若其他弟子在山庄里这样与师傅师叔“不分长幼“，胡言乱语，早被罚了。而秦若汐在薛展鹏眼里就是这样一个特例。一来，她是大师兄寒山剑柳展麟的关门爱徒，二来，她的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学剑神速，令每个师傅都疼惜，三来，她的冰雪聪明姣好面容只令得薛展鹏这尚未婚配的青年也不觉心生畅想。

自此，薛展鹏半日教授秦若汐学剑，半日则被秦若汐拉着要么竹林挖笋、烟湖泛舟，要么荷下采莲、溪中捕鱼，要么绿园摘果、野原放鸢，要么抚琴吟诗、手谈墨翰。两个最喜好的，便是在那山庄翠园之中，临摹一园国色天香的芙蓉王花。秦若汐趁薛展鹏俯在亭中午睡之际，在他长袍之上，刷刷点点，画成三朵玉盘大小芙蓉王花。

展鹏醒来，见一身花红大图，又见若汐在一旁捂着嘴笑道：“一个大男人，穿身大红花衣裳，也不害臊。“

展鹏明白是若汐作怪，便故作嗔怒：“好呀，竟敢肆意笑弄师叔，看我如何治你这不孝徒儿！“

言罢呵着双手，就要去挠若汐腋下之痒。

若汐哪肯就范，便尖叫欢笑着躲进房里。

展鹏不依不饶，跟到屋中，把个若汐追得无处可“逃“，两人前仆后继，歪到床上，忽然静了嬉闹，四目相对，炽热如火。

他惊讶于她的青春气息活力四射，她醉心于他的温润如玉才华横溢。

时值一袭江南烟雨，四下万籁俱寂。在这四剑山庄芙蓉王花园的侧屋之内，一对璧人，鱼水合欢，共赴巫山，玉成好事。

她偎在他的怀里，把着他的胸前，娇声道：“我不想叫你师叔，我想叫你展鹏。好么？“她仰起头，忽闪着眸子问他。

他温柔俯下头去轻吻她的双唇，似语似呓道：“我的汐儿，你叫什么都依你。“

那时那刻，他们不是师叔徒儿，他们只是展鹏汐儿。

寒山剑柳展麟志游四海，禅让“四剑山庄“掌门。江枫剑薛展鹏技压群雄，连胜两位师兄姑苏剑杨展鹤、渔火剑沈展猗，与掌门之位仅一步之遥。

便有不服的门人在晋级掌门大会中弹劾道：“薛展鹏虽武艺精湛，但与师侄秦若汐暗有私情，师徒不伦，德不服众，不可任职。“

柳展麟眉头一皱，向薛展鹏问道：“师弟，可有此事？“

薛展鹏面对四剑山庄掌门的要职，心想着先承下掌门之位再行定夺汐儿之事，又有年轻气盛、急于求成，拜俯施礼道：“此乃一派胡言，绝不能污她秦若汐清白。还请掌门师兄明鉴。“

柳展麟道：“四师弟为人一向谦和，又有武功连胜另两位师弟，合乎本门技高者任之的门规。捕风捉影之事不能尽信，本座相信四师弟能将我四剑山庄发扬光大。“

薛展鹏承下掌门，兴高采烈再去后陀寻他的汐儿，早已不见踪迹。只留了一纸字条在他那绘有三朵芙蓉王花的长袍之内：“自此你去做你的掌门，我与腹中胎儿不会做你累赘，永世莫见！“

此后，血魔教起，寒山剑柳展麟与姑苏剑杨展鹤、渔火剑沈展猗为避血魔教灭门之祸，隐匿于世。薛展鹏亦封了四剑山庄，带着门人北上伊祁山，另立鸿图门，自称“鸿图大师“。他这四十余年便寻遍大江南北，也未得见秦若汐的只影半形。

薛展鹏将那长袍之上的芙蓉王花用线绣了，几十年穿在身上。又将那图案做了鸿图门的图腾，刻于青岗玉柱、山门牌匾之上，只为时时刻刻念及汐儿，也想着鸿图门依此为标，能在某时某处，因了鸿图门的影响名号，令汐儿识得记起。

今日三花夫人秦白音闯上山门，鸿图大师薛展鹏飞剑来应，尽管岁月变迁，但身着三朵芙蓉王花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同样一身三朵芙蓉王花的她，不禁问了：“汐儿，果真是你？“

三花夫人细眉倒竖，杏目浸泪，凝着薛展鹏，幽幽缓缓道：“世间早无秦若汐，你问只有秦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