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镜面城市 第四章 韩洋篇

许志国送我回到了汇成公寓，然后叮嘱我要保持手机畅通，他先回江州办点事，过几天还会来。

看他驰车而去，我乍想，对于这个人，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以及可能是我父亲生前的熟人之外，再一无所知，而现在，自己正在被这个陌生人照顾着，也不知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汇成公寓很接近市中心，算是比较高档的公寓，交通生活都很方便，但也意味着拥挤，汇成公寓有两座相邻的28层的高楼，下面一到五层是相连的，为汇成购物广场，格外地下两层停车场，从6楼到28楼皆是公寓，两栋楼之间有一条空中走廊相连，第15层可以进入空中走廊，而我，就住在A号楼第15层，A1503，从我房间出门左拐经过两个房间就是电梯，再往前一直经过五六个房间的距离就是空中走廊的入口。

这个房间是许志国帮我租下来的，预付了一年的房款，真是阔气，我父亲是怎么结识他的呢？

父亲一直在一家国营企业上班，没有正式编制，就是个普通工人，经常上夜班，所以酗酒抽烟是必不可少的。母亲在一家大型超市做收银员，后来岁数大了，转做了库管员，脾气不太好，时常抱怨生活的不公，彩票期期都会买，梦想一夜暴富。

他们俩平时交往的朋友也就那么几个人，但印象里绝对没有这号人物，是父亲的领导么？

两次问到许志国，他都是敷衍过去。

我走到汇成公寓A座的后门，那里有直梯可以直接上15楼。

我刚进电梯，一个女人两手拎着满满的购物袋匆匆地挤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她客气地说。

“没事。”我应道。

她带着一个白色的帽子，一直微微低着头，泛黄的头发披洒过肩，看不清面容，一开始我以为是一个妙龄少女，听她说话，才知道应该是一位将近四十岁的妇女了。

我留意了一下她的购物袋，基本都是少女的品牌服装，还有一些书本，应该给她女儿买的吧。

叮…………

15层到了。

她也住在这层。

出了电梯右拐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不经意往右看了一眼，她就站在我隔壁的A1502的门口，正在衣服兜里翻找房卡。

公寓里除了最高的三层是商务间之外，其余的20层都是普通的简易装修，房间里还残有一些新装修后的甲醛味儿，大概是因为房间不是南北通透的格局。

我躺在床上，翻出手机，打开只有许志国一个好友的微信，茫然若失。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江州，当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更何况，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亲人，朋友，也都会把我渐渐淡忘的，或者在他们心里，我本来就一张薄薄的废纸，轻风一吹，就会悄然无息地飘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父母也不在了，这样的一个人，在那些亲戚面前，终归是一个外人。

“…………你是传说来自天堂的魔鬼，you took my heart away away away …………”手机突然响了，上面显示了一个陌生号码，而且是江州市的。

应该没人知道我的新号，是许国志么，不，我有存他的号码。

“喂？”

“你好，请问是沈韩洋么？”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请问你是？”

“啊，呵呵，我是关艮啊，还记得么？”

关艮，我的高中同学，之前在我父母的车祸现场，我见过他，他陪我说了一夜的话，虽然之前跟他并不是很熟。

“关艮啊？当然了，上次，谢谢你。”

“谢我啊？我可是什么忙也没有帮上啊，局里现在正在追查逃逸司机，你放心吧，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嗯，谢谢……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虽然你换了号码，但我在公安局，想查你的号码还不容易么，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不知道这样你会不会反感？”

“呵呵，那当然不会，希望你能够理解。”

“嗯，我当然理解。我知道你现在在浔汐市，我今晚也会过去协助调查一件案子，等办完案子我想过去找你聚聚，打扰么？”

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五点了。

“有什么打扰的呢，反正就我一个人，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那太好了，你现在住在哪？”

“汇成公寓。”

“行，那到时见。”

“嗯，好的。”

我并没有跟他客套，可能我现在真的需要一个朋友，哪怕只是喝喝酒，不说话。

要是在曾经，许国志，关艮，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吧？现在，居然都成为了关心我的人？

都是因为那场车祸，人生无常，镜子中的另一个我，脸颊正渐渐湿透。

又躺了一会儿，我到楼下汇成广场的美食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去到街上瞎逛，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走到了一条小胡同的入口，路边还立着一块铁牌子，上面写着：懂你胡同。

往里一看，一排别致的复古小店，在悠黄的灯光下，显得温暖安静，恍如桃源。

我漫步进去，饭馆，古玩店，酒吧，还有不知道卖什么东西的怪诞小店。

我选择了一家书屋，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书，但现在如果想让自己静下心来，似乎只有书能帮我。

书屋装修的很考究，地方不大，一条走廊，走廊两边分别是几个房间，走廊的墙壁上满满的书架，咋一看，好像是一条用书筑成的甬道。

房间各有各的提点，有的是榻榻米，有的是东北老炕，有的是古老的私塾，每个都能容纳大概四五个人，或坐，或躺，或倚，看得出来，设计得很有心思。

“谢谢闻姐，就是这本书，这80版的潘天寿作品集我找了好久呢。”

“不用客气的，不过真是难得一见呢，你看起来比我要小吧？居然喜欢收藏老书？”

“不是啦，是帮我爸爸找的啊。”

“原来如此啊。”

从私塾房间里走出了两个人，先出来的那一位明显是一位在读的女大学生，戴着厚厚的眼镜，长发虽然梳理的并不细致，有些泛黄，尤其是在这间以昏黄色调为主的书屋里更加明显。另一位穿着黑色的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以及白色的旅游鞋，打扮的很随意，但齐肩的黑色短发突显出她特有的气质，很配她的娃娃脸，五官不算精致，但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形成了两只弯弯的月牙儿，十分的可爱。

“那闻姐，我先回去了。”

“嗯，再见，路上慢点儿。”

“好嘞，再见。”

女大学生轻快地走出书屋，显然十分高兴。

“先生，你好。”那位闻姐看到了我。

“你好。”

“请问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哦，你是这的…………”

“嗯，我是清水书屋的屋主。”

“哦，屋主啊……真有意思。”

“呵呵，是啊，就是老板啦，他们都这么叫我，所以我也就习惯这么自称了。”她的笑容比一本好书更能净化你的心灵。

“哦，很有意思的称呼，我就是随意看看，也不知道要看什么书。”

“哦，我这里什么类型的书都有，新书可以租，老书喜欢的话都会买回去收藏，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找的书，可以告诉我，也可以告诉我这的店员，会尽量帮您找到的。”

“哦，那还真是不错呢……”我本来就是随意看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嗯，你可以加一下我的微信，我把你拉进我们的书屋群里，在群里我们会经常推荐一些好书的。”

“嗯，好啊。”

她的微信名字叫清水，头像应该是她自己的Q照，如果不看头像，我会以为这一定是某个中年大妈的名字。

“Away，是么？好了，我已经邀请你入群了。”

“嗯，好的，谢谢。”

“不客气，那您随便看看，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我今晚一直在这儿。”

“好的。”

在书屋没呆多久，我就出来了，没有找到想要看的书，可能是因为已经受到了比读书效果更好的调剂。

我回到汇成公寓，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走进对面的一家叫做游仙网咖，找到一个周围没有人的角落坐下，有人说过，网咖是最省钱的娱乐去处。而且它也会让你短暂逃离外边的世界，这里是另一个空间。

我找了一个周星驰的电影，准备让自己放松一下。

“你帮我盯一会儿！我上一下游戏做一下任务......什么？这点忙你都不帮嘛，你困个屁了你困！赶紧地，一会就完事了……”

轻松的时间没过多久，旁边坐过来一个人，好像是这家网咖的网管，临时偷懒过来自己玩游戏，他坐在我的左边隔了一台机器的位置，往桌子上放了一杯现榨的澄汁，右耳上亮闪闪的银色环形耳环在灯光的刺激下十分亮眼。

他的嗓门特别高，脏字不断，也不知道是跟自己，还是跟游戏里的人争论的面红耳赤，我感觉整个网咖的人似乎都在用不善的眼光斜视他。

我实在坐不下去了，关了电影，已经九点了，决定回去早点睡觉。

躺在酥软的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为什么，脑袋里竟然全是弯弯的月牙儿。

咚咚咚......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急促的敲门声，我不耐地起身，摸着黑走到门口。

“谁啊。”

“嗯？闺女呀......是你么......你开门啊……谁在里面？”

“怎么是个女的？我没要什么服务吧？”我瞬间没了警惕心，打开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女人，长发披洒，脸色通红，目光迷离，像是刚喝完酒，再看穿着，这不就是白天在电梯遇见，住在我隔壁那位妇女么？只不过没有带帽子。

“咦？这......不是我的房间？”

“大姐，你的房间好像在隔壁吧？”

“啊，对不起啊，我没带门卡，出去跟别人吃饭回来的有些晚了，你看，现在都一点钟了，我还以为闺女睡熟了，不给我开门呢，实在不好意思。”看到开门不是她女儿，她清醒了很多，连忙道歉。

“嗯，没……没事。”

“那打扰了……”

家里有女儿等着她居然还这么晚回来？我自己嘀咕一句，又倒在了床上。

又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警笛又把我吵醒，这时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我摸到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刚过五点，搞什么，好不容易今晚睡的早，却连被吵醒两次。

我打开窗帘，微弱的晨光迫不及待地窜了进来，让我精神了很多。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警车刚刚到，很快隔离出了一块区域，区域内好像爬着一个人。

有人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