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面的割裂庄周和儒家的关系其实是十分不负责任的行为。
单纯地就学术史来说,如果“庄子道家说”是庄子学的主流,那么“庄子儒家说”就应当是庄子学最主要的支流。
韩愈、王安石、苏轼都有提过,而郭象的《庄子注》提出名教自然一致,王夫之与方以智的刻意援庄入儒、以及近代牟宗山的作用保存说,也都可以为此作出佐证。
庄子对于孔子是什么态度?为什么可以这么说?
首先,庄子对自己的学派没有定位。
在先秦具有明确学派意识的实际上只有儒家和墨家,庄子在《天下》篇总论天下学说的时候,明确地将老子和关尹放在一起讨论,他自己独成一宗。
庄子对于孔子是什么态度?其次,庄子在内七篇中使用了大量的“重言”,也就是假借当时的权威人物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而其中儒家人物出现的比例是最大的,尤其是孔子和颜回。
可以假借的人物多了去了,为什么庄子格外偏爱假借孔子和颜回?最基本的猜测可以说是庄子认同他们的人格形象。
《人间世》、《大宗师》等等,内篇中大量的思想义理借由孔子之口说出来,例子数不胜数:
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夫子曰:“……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
孔子曰:“……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异物 ,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复终始,不知端倪;芒然仿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
孔子曰:“鱼相造乎水 ,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 。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大宗师》中更是讲颜回讲到了“坐忘”的高度,借由颜回之口,说出的就是“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的核心思想。
这种说法,欣赏的意味是非常浓烈的。
庄子嬉笑怒骂,但他对孔子的态度十分之暧昧,他批评世儒批评礼乐,未必不是言在此而意在彼,去骂一个世俗中意识形态化了的偶像。
庄子对于孔子是什么态度?最后,庄子中通常被认为是极具艺术性的;而孔子格外注重的“礼”又具备了很重的文化意义,艺术和文化本就是高度重叠的。
庄子讲天人关系,讲“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是要作为人的主体,以超自觉的方式融入道的流变中去。
这种说法是从《易经》中脱胎幻化而成的。
孔子也从《易经》中来,孔子之孙子思写《中庸》,开篇就讲“天命之谓性”,无非是强调天人之间相互贯通。
这又一次与庄子的天人观发生重叠,甚至可以说,在最为本体性,原初性的意义上,庄子和孔子、子思等人共享着同一源头。
庄子对于孔子是什么态度?荀子说天人关系,就会说:“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所以明确天和人之间区分,就可以称得上是圣人了)还会说:“唯圣人为不求知天。”(只有圣人不会去追求通达天道的内涵)
荀子批评庄子被天蔽障住了而完全不懂得人。
可是在天人关系上,庄子与孔子的距离,未必会比荀子与孔子的距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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