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份陪母亲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跟母亲同病房的有四个老太太,病房这个小小的空间也像一个小的社会,住着各种各样的人。有安静的、有吵闹的、有善良的、有刁蛮的、有自私的、有无私的、有可爱的,也有可恶的。
一床是个约摸八十来岁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她常常连自己的儿女也不认识,经常擅自拔掉挂着点滴的针头,不是拔出了血,就是弄得手背上一大片瘀青,再或是药水弄在被子上,湿了一大滩。
她还常常弄出更大的麻烦来,她会扯掉垫着的尿不湿,把自己的排泄物弄得满床都是。为了避免她闯祸,家人给她套上连指手套,使她双手不能灵活操作。
这个举动可激怒了她,她表示不满地要扯掉这只手套,在床栏上不停地磨擦和磕着,时不时地用嘴咬,有几次还真被她成功解脱了。她一整天都在与这双手套抗争着,有时弄烦了就怒吼一声。
我常常担忧,自己和身边的亲人老了千万别得老年痴呆症,见过太多老年痴呆症病人,做的事都不可理喻,活得也毫无尊严了,可病人自己却一无所知。为了预防得这可怕的病,我想现在就要多动脑,多培养些爱好,让自己忙碌一些,少空虚一些,应该可以减少发病率吧。
二床老太太还很年轻,七十岁不到的样子,因为双腿不能下地行走,就长年躺在医院里,由护士和护工护理。她除了腿不能行走外,身体没病,所以她是最正常的一个,每天看看电视,聊聊天,到饭点了有人送饭,她把医院当成了自己的家。
三床老太太七十多岁,是病房里唯一能下床走动的人。她有轻微的帕金森病,双手经常不自觉地颤抖,但生活能自理。她整晚磨牙说梦话,白天说了那么多话还不够,晚上还要继续接着说,真想不通她哪来的这么多话?也许是教师的职业病吧?
她退休前是位人民教师,可她的言行却一点都不像人民教师,没有教师该有的形象。她的嘴很毒,说这个不好,那个也不行;她也很难伺候,不是嫌灯光太亮,就是嫌窗户关上太闷,她常常不顾临窗的风大会着凉,执意要开窗通风。
病友和护工都尽量躲着她,不想自己无缘无故地惹来一肚子闲气,护士为她打针也小心翼翼的,怕一不小心被她凶。
我最喜欢五床的那个奶奶,她有九十多岁高龄了,依然干干净净、红光满面、慈眉善目,她剃着光头,乍一眼,我还以为是位老爷爷,心想女病房怎么有男病人?再细看原来是位奶奶。
奶奶的眉宇间透着高贵的气质,她年轻时定受过高等教育,或是出生于名门的大家闺秀,我这样猜测。
老奶奶特别安静,像个吃饱了的婴儿,她不跟别人聊天,顾自己安静地看女儿给她下载在ipad上的电视剧,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晚上有严重的失眠症,前半夜几乎都睡不着,但她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就静静地躺着。有天半夜,我起来看母亲的伤势,扭头看见奶奶一声不响地睁着眼在看我,吓了我一跳。我说奶奶你怎么不睡呀?她说睡不着,她从没有一晚好好睡着过。
我不禁对奶奶肃然起敬,她为了不影响别人的休息,没有辗转反侧,而是自己忍着这份痛苦,独自与失眠抗争。到第二天早上,人声嘈杂起来,她却沉沉睡去,睡得像婴孩一样香甜。
她平时都由女儿来给她送饭并喂她,到周末才由儿子来送,儿子是退休反聘的,只有周末才能抽空来看望她。
其实她自己能吃饭,只是她像个不好好吃饭的孩子一样将饭含在嘴里,半天不下咽,她吃一餐饭要花去半天时间,饭也早已凉了。她的儿女们干脆就喂她吃,并不停地催促她快咽下去,下一瓢就等在她嘴边,这样才可以正常地吃完一餐饭。
这多像一个轮回,她年轻时喂她儿女吃饭就是这样的情景吧?现在角色互换了,换成儿女端着饭碗催母亲快吃。
奶奶的儿子喂饭时娘俩话特别多,也许一周不见了,奶奶攒了很多话要对儿子讲,儿子也特别温顺,轻声细语地跟母亲交谈着,两人眼里都写满了温柔。此时母亲就像是儿子的情人,儿子的眼里绽放着温柔的爱的光芒。
这一幕深深打动了我,我默默地看着这温馨的画面,看得出神,我好几次想拿手机拍下这温情融洽的一幕,但又怕打扰了这份美好,终于还是忍住没拍。
后来妹妹来换我班,我跟她说起这事,说了我的遗憾,问她能否征得他们的同意,帮我拍一张他们娘俩喂饭时柔声软语地聊天的照片?
下个周末时,妹妹给我发来了他们的照片。隔着屏幕,我仿佛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他们这温柔暖心的一幕在我心里定格。
这情景让我想起了我的姑太婆,姑太婆也是九十多岁,长得鹤发童颜,平时跟大儿子同住,大儿子把老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另三个儿子在周六这天回到母亲这里吃晚饭,四个儿子都非常孝顺,其中小儿子看母亲的眼神,暖得我心都要化了,那是一种父亲看自己女儿的眼神,眼里满是爱怜。姑太婆也幸福得像个小姑娘,笑得一脸灿烂。
当时我虽没用手机拍下来,但我的眼睛就像一只数码相机,将这一刻抓拍,在心中冲洗出温馨的照片,并在脑海中保存,在过去多年后的今天,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翻出这张照片,依然没有褪色,还是那么清晰如昨。
那是人间最美的一道风景!愿这样的风景常在!
我离开医院时,轻轻地跟奶奶道了声再见,并在心里祝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虽然我跟她素不相识,但她分明已经住在我的心里了。
齐悦梦想社群更文第五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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