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这人,自母体中呱呱坠地,降生到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间起,就显得特别地出类拔萃的笨。
我快两岁时,还不会呀呀学语,成天呆头呆脑地在土地上滚爬匍匐,人行直立的能力都不具备。
村里的大人小孩见了,远远地立定了看稀奇,还不是眉来眼去对我扮鬼脸,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少不了还指指点点,哈恰嘻嘻;狂手一点的,就捡一个土坷垃或拾一截枯木棒儿,顺手甩到我面前,至于砸不砸到我,我感觉疼与不疼,它们全不在乎,更不往心里去,全把我视作一名地地道道的傻子白痴。
好在我脑子笨。它们耍俏她们的,我笨我的。井水不犯河水,鼻子流嘴子里更吃各的,谁也不癞白谁?任凭潮起潮落,月从东升,日在西没,各得其所。
我七岁那年,眼看村中与我同龄的稚子幼童都自觉自愿地到村北小学报名上学了。可我就搞不明白,他们都成群结队地涌到那个地方干什么?还每个人小身子后面都背一个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的小包包,神色轻松,嘻嘻哈哈,十分地得意忘形。
我妈妈为了让我去上学,她专一去了一趟叶阳古城里她的二姨家。也就是我的二姨外婆奶奶家。二姨奶是个盲人,住在旧县衙十字街向南五十步的西侧,六扇小折叠门的黑红膝木门面房,一间的宽度,据说她不经营买卖东西,只在开着的一扇门里的小板凳上佝偻着腰身坐了,前面一米内,手可探到的地方,又放一个两个或三个小板凳,让来人坐了,手搭手给人算卦爻课为业。
我从来没有去过古城叶阳,也从来没见我盲人的二姨奶。一切传闻与印象,都是从我妈妈的口里道听途说胡乱拚揍而成的,到底是个啥样子,我也从没验证过。从我妈妈嘴里也没听到过关于我二姨奶给找她人算卜得灵不灵的话题,只隐约知道,我妈妈有时会说二姨奶嫌小城算卦的先生冒出多了顾客少了,她不敢光呆在六扇门里了,趁阳光明媚的日子,主动出击,自到东城门外城河东岸的电影院后门的柳荫下摆摊设点,招揽卦客。
妈妈从二姨奶家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褪了色的紫红方格子洋布,忙展开摊在屋当门的一拎破蔑子席上,布片有一尺稍宽,二尺许长。母亲随手拿剪伏身,咔嚓咔嚓剪了,对角一折,旁边余下两指宽的一条布带子。母亲放剪又拿针引线,一会功夫,那布料就成了一个口袋的形状。
母亲把布条子折三折做扁带子,把带子两头儿缀向布口袋时,脸上绽出了少有的笑容。口里自言自语地说,妳二姨老娘暗暗为妳卜了一卦,说回去要我好好供妳上学,我问她有啥出息时,任凭咋追问她总不肯说,还没见过她那么抱着葫芦不开瓢时,真是的,末了,只见她掐指盘算忽仰脸笑了,暗叹了一句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啊的话,我见她脸露喜色,便猜不是啥恶卦,也没往心里多想,就接了她特意送我的这块半新不旧的破布返回来了。
我站在母亲身边,静听着,母亲哪是在自说自话?分明是在说给我听啊!
<待续>
9月5日午后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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