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两天的小雪,地上积了不算太厚的一层,接着天气就开始往转晴过渡,温度也小有回升。公路上的雪已经融化,露出它被水湿浸透后的柏油本色。自从进了冬天,郊区公园里散步的人就少了,雪后时阴时晴的天气,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倒使这里的积雪可以留得更长久些。
我去那里散步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雾或者霾,还浓重地弥漫在天空,太阳戴着厚厚地面罩,透出微弱的光,那么毛毛糙糙的一团亮黄,仿佛出自印象派画家之手。步道上的雪被人踩过后,又被低温定型在地面,硬硬的有点滑。
我走在人烟稀少的沿河步道上,柳树像卫兵一样列着长队,纤细的枝条从内而外渗着浅褐或浅黄,似乎是感受到了春天渐近的脚步,它们一条条整齐又柔顺地往地面方面悬垂,像琴弦一般等待春风的纤纤手;浅褐的树皮透出浅青,形成朦朦胧胧的光晕,像是柳树源源不断哈出的口气,结成青红的雾团,笼罩在树冠;雾团相交相连,远远望去,又成了一条长长的流岚,泛着淡淡的酱红,将步道笼于自己的庇护之下。
这种奇特的感受让我着迷,就一直从这雾往前走去。
远远的,一只背靠树干的“小鸟",蓦地出现在我们视线里,它全身洁白,黄色的嘴巴长长地向外突出着。在我的位置看过去,如果说不是它背着树,就是树把它紧紧的抱在胸前。实际上,我心里明白,那并不是真正的鸟而仅只是,很像一只鸟,目测是一团雪恰好包裹在一根干枯的枝杈上形成的神似,那长嘴应该是枝杈的顶端罢。
为了进一步确认,我抬脚朝它走去。
哈,真让人意外!竟然有人借着树干,做了个很小的雪人,鼻子是一枚寸把长的烟屁股,眼睛的用材是就地抠的两块泥巴,嘴巴也是,而手臂则是细小的树枝。近看雪人的外形虽然粗糙,但它目视前方,挺胸收腹,背部紧靠着树,竟和树一样挺拔,整体看上去,有一种倨傲的神气。
我不由得笑了,笑这个雪人的创造者,是怎么突发奇想,想起用自己吞云吐雾剩下的烟屁股做出这么一个栖息在树干的白鸟雪人儿。
我想象着一个人在覆雪的公园独行,在天宽地阔的宁静和自由中,在如晕柳色的洇染中,点一支烟衔在唇间,伴着缕缕升腾的轻烟,烟草的香气在鼻翼缭绕,一种无从表述的喜悦感从心头升起,很快充斥了他的身心,使他产生了想要表达想要创造的冲动。昔时在雪地上奔跑打雪仗堆雪人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但打雪仗需要队友,利用这薄薄的雪堆个大点儿的雪人,光收集雪这块儿就需要太多功夫……燃烬的烟灰突然被风吹落在身上,他一惊,连连拍打衣服上的灰烬,然后拨出嘴里的烟头,丢在雪地上,金黄的过滤嘴与洁白的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受了触动,或许可以用它来做雪人的鼻子……但是也太小了吧……为什么不做个小点的雪人呢……在这么大的公园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雪人,也许很快就会不注意的人踩在脚下呢?
他看见了粗糙的柳树皮,和树干上一个陈旧的浅洞,或许可以依凭它为基底做个雪人出来。说干就干,要不了几分钟,这么一个小小的雪人就成型了,鼻子有了,嘴巴眼睛手睛大可以就地取材……
想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连接奇特又微妙,一个先前的陌生人随兴在柳树上创造了白鸟,一个后来的陌生人散步路过,恰好在无意间发现了树干一侧的雪人。于是两个陌生人,通过一只由烟蒂、泥巴、树枝构成的雪人,在在不同的时空里,进行了一场美的沟通。
抛却生活的琐碎、不易与烦扰,得一时闲瑕,走进大自然的的腹地,将心放空,然后睁开孩童般纯净的眼睛,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处处都有美的元素,不管是静静地欣赏,还是心随意动,偶得的一次创造,美都会在参与者——不管是先来的谛造者还是后来的欣赏者之间悄悄地像空气一样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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