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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与我共赴难(《拯救》第三章)

请君与我共赴难(《拯救》第三章)

作者: 开心香莲 | 来源:发表于2020-05-24 04:12 被阅读0次

                                                            (一)

        石健在他的失败的婚姻中深受伤害,这伤害让他对女性产生了深深的质疑。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还有女人追求一生一世、生死相依的爱情和婚姻。他不愿意随波逐流、滥情乱性、游戏人生,他也无法做到信任一个女人直接一步踏入下一段婚姻。

        他虽然曾经是一个头脑很清醒的帅哥,但因为离婚受了刺激,使得他的脑子变得不太好用,他千挑万选,淘汰了许多个他觉得不够清纯的女人,单单将清纯这个字眼留给了最心怀鬼胎的我。

        于是,他频繁地约会我,吃饭,喝酒,散步,聊天,还有握手,那种让我受不了的握手,直握得我热血沸腾,还要一动不敢动,知道自己要是一动就不“清纯”。

        我心怀鬼胎,我知道我忘不了萧晨。我知道我不应该霍害石健这么纯正的帅哥,我要是寂寞,我应该找一个与我同样的只要爱情不要婚姻的帅哥霍害,但是,我的问题是我只觉得石健帅,那些只要爱情不要婚姻的男人根本不帅,他们没有石健这种“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气质。没有这种气质的男人还谈什么帅?

        但是,我的良知让我知道我不应该勾引石健,这将是一段我无法收拾的爱情。石健若爱,他将义无反顾、舍己忘我、奋不顾身地爱,我用什么可以来回报这样的深情?假如我内心永远藏着萧晨,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石健?而我又怎么可能放下萧晨?

        于是,我只能被动地接受石健的约会,我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我甚至好几次都良心发现决定拒绝他的约会,我不能坑害一个这么纯正的帅哥。但是,每当他将电话打来,我都欣然赴约,我只能说,我太喜欢他的纯正和阳刚,我太喜欢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压抑着自己的激情的那种虎虎生威却有极度克制的神情。

        于是,我们约会,我们聊天,我们吃饭,我们喝酒,我们握手。依次循环,永不停息,也不向下发展,我们几乎就死在这块了。

        这时候,我们忽略了一个人,不,上帝不能算是人,祂是一个神。在我们看来就要死在这块的时候,上帝出了手。

        这一天石健发给我一个短信,他说下班后他来我家附近,他问我是否有时间和他一起吃饭。

        这时候上帝出了手。我写了一封邮件给石健,我在邮件里告诉了他,我女儿这些天住我父母家,我一个人在家,我邀请他晚上吃过饭在我家休息,我家有两间卧室,既然我们都不打算游戏人生,我们当然是各自占用一个卧室休息。虽说此话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是认真的。

        写完之后,我没有重新看一遍,一按键盘,就把这邮件发了。

        邮件发出后,我傻了。我这是向他发出了爱的邀约啊!

    没有任何的策划,没有动用任何的心机,没有过脑子,我就是写了这么一封邮件,然后,我发了。我只能将这事推到上帝身上。是上帝让我这么干的!

        我真的爱上他了吗?他能够爱我吗?如果他真的爱上了我,我能坚定不移地终生承担他对我的深情吗?

        从上午十点这封邮件发出到下午五点,我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惊慌,我每隔二十分钟便查看一下电脑里的邮件,说不清自己希望他答应我的请求,还是希望他索性拒绝我。

        没有来自他的回复邮件,没有来自他的回复邮件,还是没有来自他的回复邮件,电脑令人不可忍受地沉默着。

        是我的鲁莽让他惊吓?还是我的轻浮引起了他的反感?是我的急切让他轻视?还是我的勇敢让他心生畏惧?是我的大胆毁掉了友谊?还是我的主动让我们今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都快到了下班时间,他依然音讯皆为。

        我心说:坏了!石健他把我当做随便的女人了。

        九年了,我与萧晨1997年分居,2001年离婚,到了这一天的2005年,九年时间我没有好好做一个女人。没有爱,也没有被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我知道我有错,石健他那么明确而坚定地说,他只要婚姻关系,他不愿意与任何女人建立除了婚姻关系之外的其他关系。我像是一个骗子,我似乎在骗石健。

        但是,我这个骗子是不得已的!我不骗你石健,我能骗谁?!我不找你石健这样一个纯正干净的男人,我怎么能脱离萧晨的魔掌?我不找你石健这样一个富有男性魅力的男人,我怎么能被拉出萧晨的泥潭?反正石健你说了,人生九九八十一难,没有一难可以躲过,我只好麻烦你与我共赴灾难,也请你拉住我,让我们一起走向光明!

        石健,求求你,请你答复我。

                                                            (二)

        我一次又一次地查看邮件,电脑一回又一回地给予我无声的打击,五点三十分,我再一次查看邮件,我的眼睛跳见了几个广告邮件,企图找到他的回复邮件,我再次失望了,我差一点要懊恼地哭了出来。看来,帅哥他就是不“从”啊!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喂,谁?!有什么事情吗?!”我没好气地问,本小姐今天很不爽,谁这时候给我打电话等同于往我的枪口上撞。

        “是我。”电话里传来石健的声音。

        是你?冤家!我的心狂跳了一下,失去了正常的搏动频率,心脏的狂跳让我透不过气来,心脏,你这个没出息不争气的家伙!

        “我看到了你的邮件,我要回复,但回复不了,我们公司的电脑网络出了问题。”他这样说。 

        我至今为止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在用善意的谎言解除我的尴尬。他是否在那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进行了哈姆雷特的思考,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去则意味着我们必将把我们的关系向纵深发展,不去则意味伤害了女人的自尊,其结果很可能失去这段缓慢发展起来的友谊。

        “好的,我过来!我愿意按你说的那样去做。”他明确地说。

        啊!我的上帝啊,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我在原地连蹦了三个高。

        狂喜!我的心中涌过了狂喜!红晕飞上了我的脸颊,霎那间,我心花怒放!

        “我六点钟到你楼下,其他我们见面再说。”他简短地说道。

        放下电话,我在梳妆台前梳洗打扮,我看见镜子里的有一个女人,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她的嘴角的笑容却任她怎么抿也抿不去,她神采飞扬,原本并不艳丽的脸颊染上了青春的气息。

        三十分钟之后,他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对着我莞尔一笑。霎那间,红晕再次飞上了我的脸颊。

        他对我说:“走,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我们没必要去餐馆吃饭,今天让你尝尝我的厨艺。”

        我默默无语地跟在他的身后去了超市,我看着他挑选了几样蔬菜,我看着他捡了一条鲫鱼,我看着他走到款台交款……

        我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他那宽宽的肩膀、厚实的胸膛,那虎背熊腰的倒三角似的身材,给予我心中说不出的熨帖和安全的感觉。我默默地端详着他,喜悦———那无法言说的喜悦,一阵阵地涌过我的胸襟。

        “他是我的男人。”仿佛是超前的预告,一种由衷的自豪感掠过我的心头,一种久违了的家庭的温馨充斥着我的心头。原来,跟着自己的男人去超市购物也是一种幸福啊!

        幸福,久违了!我与你隔离已经整整九年!

        我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和罗曼提克浪漫情节之中久久不能自拔,直到他在路边的小摊贩那里买了一大捆葱。

        他捧着一大捆葱,抱都有些抱不住,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你干嘛买那么多葱?你要是炒菜要用,买几根就可以了,你买那么多葱干什么用?”我一路小跑地追着他问,语气多少有点像是小女孩在耍娇。

        被我追问急了,他便回过头,简单回答一句:“吃。”

        到家之后,他在五十分钟之内变出了一桌的菜。

        “没想到我找了一个天生的厨子啊!”我在心中自语,满怀欣喜。

        喜上眉梢之后,我赫然看见一桌菜的中央放着一碟大酱和一盘切成一段一段的葱白。

        “咦?这是干什么用的?”我疑惑不解地问。

        他笑眯眯地坐下,抿了一口小酒,拿起一段葱白,沾上了大酱,送入自己口中,他满意地咀嚼着,咽下,十分享受地道:“味道真不错!”

        “轰”地一声,我的心目中的英俊的帅哥形象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农村大叔。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老农,老农盘腿坐在炕沿上,把个大葱沾酱加窝头咀嚼得震天响。

        我原本以为我这个骄傲的大小姐下嫁了车间主任一工人,没想到我这是嫁给了村干部一老农。

        我急忙安慰自己,帅哥就是帅哥,吃大葱沾酱的帅哥也是帅哥,不要中琼瑶阿姨的毒,以为天下的王子都口气清新、说话带着台湾腔,有朝一日,我也写琼瑶阿姨那样的一本爱情小说,我就让那男主角吃大葱咽大酱,说话还带东北腔。

        他又伸手拿了一段葱白,沾上大酱,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上帝啊!我可不想变成东北农村大婶,让自己沾满大葱口臭的味道弥漫四方,我抗拒地拼命摇头。

        他坚定地将葱递到我的口边,有几分固执,他的样子好像是在说: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舍得不与你分享?

        我试探性地微微尝了一小口,咦?味道还真挺香的,那就再来一小口?

        他得意地笑起来,生生把自己笑出了满脸皱纹:“就这样,咱俩嘴巴里都有味道,我俩就谁都不会嫌弃谁。”

        几分钟后,我开始跟着他大口大口地吃葱,偶尔还拿过他的酒杯,喝上一口二锅头,味道还真很不错呢!

        我就是这样从一个海归硕士沦落成了一个东北娘们的,让石健实现了他找一个稍微有些文化的农村妇女安安静静过日子的伟大理想。

        “我们成年人的爱情和年轻人会有所不同,你知道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他喝着小酒,咀嚼着大葱,津津有味地问。

        “我们没有年轻人浪漫?”我试探着回答。“不,”他摇头,很确定地说:“我们可以比年轻人还浪漫。” 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告诉我一个憨厚的男人并非一定没有情趣。

        “我们比年轻人务实?”我又换了一个角度。

        “没说到点子上。”他继续摇头,好像有点恨铁不成钢。

        我烦了,为什么要将与我的交谈变成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提问呢?假如非得提问,麻烦老师您给ABCD选择题好吗?难道老师您非得出问答题不可吗?老师您不知道问答题没有选择题好答吗?

        “你说我们成年人的爱情和年轻人的爱情的最大的不同在哪里?”我反问,一个学生假如回答不出老师的提问,那么就改变一下身份,让我反客为主吧!

        “包容,”他道:“最大的区别在于包容。我们四十年的生活道路迥然不同,我们的生活习性和思维方式迥然不同,我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都会存在着一定的分歧,我们彼此的原生家庭不同,我们各自第一次解体的婚姻也给我们的价值观留下了印记,它们就像我们的第二个原生家庭,假如没有包容,那么两个人就很难走到一起去。”

        我将这句话的意思理解为他将在未来无限度地包容我,这我举双手欢迎。至于我自己嘛,我当然接着当我的任性小姑娘。

        三十分钟后,俩个口中带着大葱味道的人儿,很“包容”地依偎在一起,我们蜷在在沙发上,一起看着电视。

        他的双手伸在我的胸前,他搂着我,让我贴在他的胸口上,我的肌背感受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我的肌肤体味着他的暖暖的体温,我的耳夹倾听着他略带急促的呼吸……

        奇迹般,我未曾感觉色诱与冲动,我只感觉到了温暖和舒适,我仿佛沉浸在一片爱的海洋里,弥漫我周身的不是欲望的烈焰,而是那温暖的海水。

        我像一条鱼儿,周身暖暖地沉浸在爱的大海之中,我愉悦地畅游,我任凭海水温柔地抚摸着我,給我畅快和暖意。我是那样快乐,以至于我都不舍得动弹,我唯恐这是一场春梦,我一动便会从梦里醒来,一切美好便不复存在。啊,上帝!请不要让我醒来!

        忽然,他俯下身子,他用他的脸贴一贴我的脸,他的柔软的肌肤触摸到我的脸颊的肌肤,这个举动是这样的亲昵,它向我传递了他对我天然的无法自制的喜爱,我的心如同春天的小鸟,瞬间展开了我的翅膀,在广阔的苍穹中,我迎着朝霞展翅翱翔。

        我们还下了一盘军旗,这盘军旗以他大获全胜而告终,我虽败犹荣,心里充满了我希望我的男人强过自己的喜悦。我耍着娇要求再下一盘,他却说什么也不肯,他打算以不再对弈的方式将其冠军头衔永远保持下去———想得美!做梦去吧!总有一天我会诱惑他再战一局,然后,让我以大获全胜、永不再战的方式将冠军头衔收纳到我的囊中!

        夜晚降临,我们在厅里说了告别,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我关掉了灯,我不由自主地在偷偷地倾听着隔壁房间的声响…….

        我并未有一丝一毫对于他不够主动的埋怨,我在心里猜想着他的心境,婚变后的两年多时间并未完全医治好他内心的创伤,他有他的思考,他有他的节奏,他有他的考量,即便他没有躺在我的身边,隔壁的房间里他的气息也给于我心的安慰和熨帖。

        我喜欢他,我愿意等待,我愿意等待他用时间来建立对于我的信任,我愿意等待他用时间修复内心的创痛,我愿意等待他用时间来去除我们之间的陌生。

        我在幸福之中合上眼睛,眼前却出现石健那英气勃勃虎虎生威的形象,我不由地一阵心悸,爱的浪潮波涛汹涌......

        上帝给了我这样一个女人特殊的一项本领,这个本领是在我身为萧晨妻子却独自留学加拿大两年的时候里无师自通地学会的。那时候的我不肯堕落,不肯与其他人成为露水夫妻,不肯在将来面对自己丈夫时心怀鬼胎,于是,我一直在与自己的欲望做斗争,有一天,上帝忽然给了我一项技能让我可以不堕落,又可以自我解决自己的欲望。

        于是,我在黑夜里悄悄地使用上帝给予我的这项技能。我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我没有想到,隔墙有耳......

                                                (三)

        我在那段痛苦孤单的日子里无法和幸福的女人为伴。

        当那些拥有丈夫的女人们如数家珍似地对我说着她们的家庭琐事,阵阵悲凉掠过我的心头,我从别人的幸福中看见自己的错失,我无言以对。

        我偶尔也会和她们共鸣,回忆起我和萧晨的若干生活片段,跟着她们一起说个不停,仿佛萧晨依旧是我的丈夫,我们从未离婚,女友们会停下来,诧异地看着我,在她们的目光中,我愈发显得可怜。我感觉有一根针扎入了我的心脏,这根针在我的心脏中不停地搅动着,搅得我生疼!

        于是,我远离了幸福的女人们,我的女友们或者是剩女或者是单亲妈妈或者是婚姻名存实亡的弃妇,我们在一起说着男人的无情,让自己伤痕累累的心封上更厚的壳,我们的相互倾诉使得我们更加不相信爱情。

        当爱的渴望被尘封的时候,我们感觉好受一点,我们从比我们更不幸的人身上找安慰,由此确定爱情根本不存在。

        我们否认其他已婚女人的幸福,我们在心里说:你的幸福只是你的错觉,就算你幸福,你又到底可以幸福几年?天下哪有男人不花心?你的丈夫今天没有离开你,明天他会离开你。假如我们可以否定幸福的存在,我们便不觉得我们错失了什么。

         何蕊玲便是我的这类女友之一,她是一个颇具姿色又有一定的财力的某公司的老板娘,她阅人无数,情场经历丰富。她的丈夫有了情人,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何蕊玲也有情人,她目前的情人是一家公司的总裁,腰缠万贯,不过,他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

         这一天,何蕊玲坐在一家餐馆的皮质沙发凳子上,神态专注地看着对面的我,她道:“怎么样?你最近有什么新动态?你看起来神态飞扬,别满我!有什么喜事一定得告诉我。”

         我笑笑,说:“不满你,我喜欢一个人,他也喜欢我。”

         “哈!”何蕊玲的眼睛一亮:“让我见一见!你这次有点不一样,你第一次对我这样说话,你说你喜欢一个人。”

         “我一定会带他来见你。”我很确定地说。

         “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快告诉我,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何蕊玲看起来有点迫不及待。

         “我们同居一屋。”我实话相告。

         “哇!”何蕊玲叫了起来。

         “我们各住屋里的不同的卧室。”我补充道。

         “多少天了?这种情况多少天?”

         我板着手指算了一算,道:“十多天。”

         何蕊玲的嘴角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她确定地说:“这人有生理毛病,他前妻肯定是为了这个和他离婚的。”

         我的心“忽”地沉了一下,何蕊玲,你总不会因为自己在情感上不幸,就看不得我高兴上几天?

         “假如这个人在生理上有问题,你会要他吗?”何蕊玲兴致勃勃地问,显得比刚才还要好奇。

         我忽然失去了和何蕊玲交谈的欲望。我愿意将我自己对爱的感受尘封在我的内心深处。我自认为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人可以懂我,我又何必要让世人懂?假如我忍不住想要诉说,我可以借文字将话语留在网络,也许今天没人懂我,将来一定有人懂我。

         我并非没有想过何蕊玲说的这个问题,每当这个问题出现在我的脑海,与这个问题   一同出现的是石健的忧伤的面容,他痛失家庭和爱情的悲苦,他在苦痛中寻求一醉方休的决绝,他在母亲面前强装快乐的坚持,我的心中立即涌过对他的疼。

         假如他的前妻是因为这个原因离他而去,那么,他真可怜,假如因为这个原因,再也不会有其他女性爱上他,他就只能孤独地走他的人生。如果苍天就是这样安排他的命运,我发现之后会佛手而去吗?我忍心佛手而去吗?

         “喂!别发呆,我在问你话呢,”何蕊玲不依不饶地追问:“我问你,假如这个人在生理上有问题,你会要他吗?”

         我压住心头的不快,道:“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他是一个自律的男人,他在没有对我有了解和信任之前,在他没有确定我们可以天长地久走下去之前,他不愿意做那样一件事情,以免给我和他本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何蕊玲发出了嗤之以鼻的笑声,道:“你会不会把这个男人想得太好了?”

         我道:“假如我能够将他想象得好,并且由此而感到幸福,那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何蕊玲说:“我不相信假如这个男人存在着生理问题,你和他的感情可以持续下去。”

         我未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感受,真实地对何蕊玲说:“我和他已经是朋友,朋友之间不会说分手就分手,他在前一次婚姻中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和他同病相怜,我生平第一次这样在内心深处疼一个男人,假如他的前妻真的是因为生理问题和他分手,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帮助他恢复他的生理和心理的健康,我绝不会再让他受到打击,我至少会坚持到他不感到与我分手是一种痛苦的时候,我再和他说分手。”

         何蕊玲以无限惊讶的目光看着我,我自己也对自己的回答感到有几分吃惊,我真的能做到我说吗?我是疯了吗?我怎么会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有着这样的一份情意?然而,现实一点说,仅仅限于精神层面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在我这样的女人的生命的旺年,真的可以将两个活生生的人维系在一起吗?

        写下这些,我真挺汗颜。我怎么能把石健想成这样。汗!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我和石健说起当年这事,我和他笑翻。

        我说:“我当时的想法是,假如你有那方面的问题的话,我也不能马上跟你说分手,我得帮助你.......看看能不能帮你恢复过来。最后实在不行的话,我另外找一个理由,慢慢冷下来,再分手。”

        面对如此好心、打算帮助他恢复生理功能的女人,石健笑了起来,生生笑出无数皱纹。想到如果自己那方面不行,这女人还是准备慢慢地冷淡下来,最后分手,估计帅哥不由地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帅哥道:“你的意思就是拿一把小刀,慢慢割我的心呗。你还不如给我痛快地来一刀!”

        关于这件事,我也有一些好奇,我问帅哥道:“当初,你的意思是经过长时间的了解,经过长时间做朋友,然后就直接结婚,连试都不试,这能行吗?假如那方面不和谐呢?”

        石健道:“哪里有这样的事?大家都是身体健康的人,只要肯用心地去爱,哪里有什么和谐不和谐?你想要试的到底是什么?”

        帅哥一针见血,他让我看见了我灵魂的不洁,我知道他对人生的理解和人生原则更加接近上帝为我们指明的道路,他对上帝的信任也远远胜过了我对上帝的信任。

        让我回到我们的故事的当年。

        这天的夜晚,石健在水池边洗着他的体恤。那件淡蓝色的体恤散发出浓重的汗臭。他一边洗一边看着身边的我,仿佛是对汗臭的味道有几分歉意,他解释道:“我今天一天在建筑工地,天太热,这体恤湿透了又风干,风干了又湿透,来来回回好几次,所以,就这个味道了。”

         我的心忽悠一下,疼着他。

         他在第一次与我见面的时候就把他的工作性质、收入状况、经济条件告诉了我。在我们后来的接触中,他将他原来的工作履历和生活变迁一点一点地说给了我听。

         中国的经济大潮在我们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冲击着千家万户。他所在的那家国企集团公司集中核心资产在交易所上市,集团公司将各类分厂放置于上市的核心资产之外,由分厂自负盈亏、自生自灭,集团公司停止给予分厂他们原本赖以生存的订单,任由分厂面对市场求生存。分厂面对市场的剧烈竞争,迅速地走向了衰败。厂长自谋生路去了,上级领导要求他接任厂长一职,他自知自己并无回天之力,迟迟不肯接替厂长一职上任,他暂时以副厂长的身份负责分厂的生产与经营。

         而此时,妻子在异地创业,两人已分居太久,妻子希望他放弃没有希望的分厂,与她一起共同创业。他考虑再三,同意了妻子的请求。没有想到,未出一年,他与她发生情变,导致离婚。

         离婚后的他,不愿意回到自己熟悉的人群之中,不愿意回到自己已经提交过辞呈的原单位,便让自己成为了京城一位在一家建筑类公司从事管理工作的打工者。

         在他述说着自己的故事的时候,我的眼前不断地浮现着我的前夫萧晨的影子。我隐隐约约地记得,萧晨当时任副总的某证券公司正是石健所在的那家国企集团公司在证劵交易所上市的推荐人。

         “我们就是要将这些庞大的国企的最核心的资产上市,甩掉那些养活老弱病残类员工及家属的不盈利的分厂的包袱。这样,下一年的年度报表会有市场想象不到的惊人的盈利。”说到盈利这两个字,萧晨的嘴角出现了聪慧、狡黠、得意的微笑,他继续充满豪情地道:“只有将国企的核心资产投入到市场竞争中去,才能真正地盘活国企,让中国这些大型企业成为富有生命力的企业。我对于自己能够参与这样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深感骄傲!”

         当萧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满怀崇拜的心情看着他,内心以他为荣。萧晨曾经是我心目中唯一的英雄,而那些未能在经济大潮中获得成功的人在我心目中不是不知道努力的人,便是一群智力低下应该被我们的时代淘汰的人。

         生活仿佛与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几年之后的今天,我以一个失婚女人的身份,默默地站在另一个男人的面前,我看着石健,内心百感交集。

        石健说:“在我们经历的这场时代大潮中,国企迅速改制,面向市场求生存,很多国企或者被打垮,或者被私有化,这非常可惜,技术队伍和熟练技工队伍被打散,这是中国制造业的巨大的损失。这场经济大潮,肥了一些人的腰包,却苦了很多职工和家属。大量的员工下岗,多少家庭受到冲击,多少人生活举步维艰。”

        我在心里叹息着。

        “你…….”我想着他过去意气风发的日子,想着他今日这暴晒于烈日之下的生活,我深感疼惜地对他说:“看见你这样,我真替你难过,我觉得你怀才不遇。”

        他转过身了,惊异地看着我,慢慢地,他的眼睛积聚起感动,他动情地说:“你总是把我想得比我本人好,不过,你把我想得再好,我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我算什么怀才不遇?”

        他将洗好的衣服晾在衣架上,继续道:“在现在的中国,能够将自己以往的工作经验和人脉关系延续到自己的新的工作环境中的人不到百分之十,假如我算怀才不遇的话,中国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怀才不遇。”

        他拿着衣架向凉台走,我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他,他一边走一边说:“我没有觉得现在的工作有什么不可忍受的,体力上是累一点,心却不累,我再也不用为员工工资、三角债、法庭诉讼等等等等睡不着觉。体力累一点那算什么?人,最重要的是,在任何情况下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人要面对现实。”

        他晾好了衣服,回过头来看着我:“生活会给我们每一个人一份试卷,看我们怎样去解答,对你也是一样。”

        “我?”我吃惊地看着他,生活会给予我什么样的试卷呢?

        “不管你以前有过怎样的经历,对于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持平常心,人唯有保持一颗平常心,才能体会幸福,感受幸福。人的心态往往决定了人是否幸福。”他说。

        他的锐利的眼睛好像已经看透了我。我不由地暗自心惊:莫非这个男人太聪明,他已经看出了我的背景和底细?不应该啊,我掩饰得很好,我衣着朴素,没有任何名牌,我不开豪车,我就开了一辆国产的旧宝来。我并非刻意掩饰,其实我和石健一样,我骨子里喜欢简单朴素的生活。认识石健之前,我也衣着朴素,我也开国产旧车,我根本就不像富豪萧晨的前妻。石健他应该不会猜到我这样的背景吧?在他眼中我就是一个清纯的海归硕士,一个只会读书的小傻瓜吧。

        “什么叫……平常心?”我问,脸红起来,这好像是一个很肤浅的问题,不应该由我这样的海归硕士来问。

        “平常心就是一颗朴实、认真、坦然地对待生活的心。”他说:“每一个男人都希望自己事业辉煌,每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爱情完美。但这世界上有几个人可以有辉煌的事业和完美的爱情呢?生活除了给予我们鲜花,有时候更多的是给予我们艰难和苦涩。在我们遭遇顺境的时候,我们不张扬、不浮夸,不轻视那些只是没有我们幸运的人,在我们遭遇困境的时候,我们不气馁、不颓废,我们只是做我们应该做的事,尽我们应该尽的责,这就是平常心。”

        我默默地看着他,我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他伸出手,拉住我的手,感慨地说:“我觉得,你还是一个小孩子,很多事,你不懂。”

        他拉着我的手,我被梦幻般地牵引着,跟着他走到了厅里,他把我搂进他的厚实宽大的怀中,我依偎在他的胸前,听那颗心脏的“砰砰”的跳动。我们安安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下,我们什么也没有说。

        他好似一滩静静的湖水,波澜不惊,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脊背,好像一个父亲抚摸着他的女儿,他仿佛没有任何野性的欲望和冲动,没有男人的情色和痴迷,只有绵绵不断的爱意…….

        在长达十五个夜晚,我和他就是这样奇迹般地过着……

        柳下惠转世,坐坐坐……坐怀不乱啊!(此处省略十五个“坐”字)。

        我夸的不是他,我夸的是我自己。

                                                        (四)

        十五个夜晚,我们依偎在一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没有欲望,只有温暖。

        我不曾感觉诱惑,也不因他不主动而气恼。

        他仿佛是一座安稳的山,让我穿越山林贴近自然。他仿佛是一条河,让我荡漾河水忘却欲念。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他会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像是在诉说对我的眷恋,有的时候,他会俯下身子,将他的脸轻轻地贴一贴我的脸,这一举动情发自然,让我感觉他渴望和我的亲近。

        他接下来没有其他动作,这让我困惑:是什么阻碍了他的冲动?是什么让他失去了热忱?

        我猜想,这是因为前次婚姻的伤害。他的内心伤痕累累,他怀疑爱情,他对我陌生。

        他认定和一个女人有性关系就必须对她负责任,这个观念已被我们这个俗世呲之以鼻,但在他的心目中却认定这是一个男人必须坚守的信念。

        我对他没有不满,我也不感到遗憾,我依偎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心脏的跳动,我已经感到满足。他如同沉稳的山,给予我安全,他如同阳光下的河,给予我温暖。

         第十五个夜晚,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卧室,我在黑夜里孤枕难眠,他那英气的面容一次一次地闪过我的脑海,他那健美的体态一次一次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内心涌过对他的渴望,就像那大海不得不听从日月的牵引,潮起潮落、波涛汹涌,我压抑着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不知道,隔墙有耳,我的一点一滴的声息再一次又落入了他的耳中。

         后来我们深深地相爱的时候,他告诉我,那天的夜里,他在心里骂自己太不男人。他告诉我,他本是一个对女性世界不十分了解、对爱情有几分木讷的人。起初,他听到来自我的房间的声响,他十分诧异,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听着听着,忽然间恍然而悟。

        醒悟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在心里一次次地骂自己太不男人。

         前次婚姻的失败,留给他了伤痕,在接下来单身日子里,与其他女性的接触,加深了他的失望。

         他接触到的一些女人,有的只关注金钱利益,有的则在私生活上不检点。

        这让他对女人失去了热忱。他矛盾重重,他的内心既渴望来自女性的温暖,又质疑爱情是否存在。

         他渴望与我的亲近,他希望我依偎在他的胸前,给予他温暖,给予他温存,但是,他无法让自己步入下一个阶段。他不知道我们最终会走向哪里。假如我们不能一生相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那么,我们任由激情吞噬我们,其意义何在?

         但是,当他感受到我的渴望,深深的自责取代了他的审慎,他在深夜里一次一次地骂自己:你太不男人,你太不男人。

         第十六个夜晚如同往日一样,夜幕之下孕育着温暖。

        夜已深。他将我搂在胸前,我们都舍不得动弹,我们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流动,让我们彼此用体温给对方温暖。

        他看起来很疲累,我心里疼着他,这个夏天京城炎热,他们公司的项目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他每天需要待在工地,顶着着日头监督工程进度和施工安全。

         “你去睡吧,明天还要去工地。”我对他说,身子却没有动,我舍不得。

        “不,我不。”他固执地摇头,有点像个任性的孩子,他抱紧我,好像你越逼他走,他就越要跟你怄气不走。他身上的孩子气,总是让我忍不住地喜欢。

          “去吧,”我温柔地说:“别耽误了明天上班。”

          他叹了口气,松开手,站了起来,停了一下,又忍不住伸出双手,将我再次抱在胸前。

         他放下我,慢慢地走向卧室,我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哦!那挺拔宽阔厚实的双肩,那倒三角似的健美的身材。

         我走进我的卧室的时候忽然想起我泡在盆里的裙子没有洗完,我走向水槽,把活儿干完。

         我洗好了裙子,准备晾到阳台。

        去阳台的唯一的门却在他住的卧室里。

        我走到他的门口,手举了起来,我迟疑了一会儿,想了一下,我的手指头还是落了下来。

         “砰砰,砰砰”我轻轻地敲门。

        “进来。”他在里面应着。

        我推开了门,我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找着他。

         他靠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本书,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小背心,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如同铁块般坚实性感。乳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帘洒在他黑黝黝的肌肤上,让他的周身焕发着运动员似的古铜色的健康的色泽。

        一眼失方寸,忽然间,我砰然心悸,内心涌过惊涛巨浪。我转身就逃,我躲进阳台,我慌慌张张地挂着我的裙子,裙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惊慌失措地捡起裙子,扔东西般地将它胡乱扔到晒衣杆上,不管它挂没挂住,我转身就逃,我本能地知道他的目光在追寻着我,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逃离他的视线。

        我跨进他的卧室,我直奔大门,我差点一头撞在门上,我哆哆嗦嗦地拉住门的把手……

         就在这时候……

            “呼”地一声,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他如同篮球场上的运动员,以一个腾空跳跃救球的姿态,一步跃到我的身边,他的手有力地按住了我的手,我的手触电一般地颤抖…..

          “不要走!到我身边来!”他坚定地说,他的脸贴近我的耳边,一股温暖的气流涌过我的耳际。

         忽然间,我的心里涌过莫名的委屈,我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手。

        他死死地按住我:“别走!别走!和我在一起!”他道。

        他腾出一只手,举了起来,做出一个对天发誓的姿势:“别走!到我身边!我不侵犯你!我发誓我绝不侵犯你!我就是想你躺在我的身边,我要你的陪伴!”

        霎那间,我有几分晕眩,晕眩之中,我发觉我被他拥抱着推到了床上,我在恍惚之中,被他放在了床上,他躺在我的身边,搂着我不放手。

         我挣扎着,心里酸酸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间有着说不出的委屈,我似乎挣扎着想要脱离他怀抱。

        他的脸上出现了困惑的表情,他似乎对女性世界疑惑不解,他在猜想他对我的昨夜行为的推测是否准确,有一瞬间,他似乎认为我并不希望跨越他与我的那块禁区,他解释着:“你放心,我绝不侵犯你,我只是想要一份温暖,我想你躺在我身边,我不会侵犯你,我一定做到,我真的不会侵犯你。”

         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的上帝啊!不侵犯我?女人的悲哀莫过于此吧?

        躺在他身边?不被他侵犯?躺在一个你爱慕的人的身边,感受他的阳刚和性感,不被他侵犯,天地良心,我怎么能做到?请问上帝,我可以侵犯他吗?———好像不可以,悲剧啊悲剧,做女人真悲催。

         我挣脱掉了他的拥抱,我跳了起来,我逃似地直奔门口,我抓住了门的把手,我的心里无限悲哀。

        他再次一跃而起,跃到我的身边,他按住我的手,如同一把铁钳。

         我拼命挣扎着,我道:“你行,我不行,我做不到。”忽然间,眼泪涌上了我的眼圈。

        他紧紧地抱住了我,他终于明白了我压抑着的渴望,他的嘴唇贴在我的耳朵上,他道:“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无限温柔地拥抱着我…….

        空白,空白,空白……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拥推到了床上,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被除却了衣衫,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依偎到了他的怀中……

         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上帝用它神奇的手引领着我们的命运,命该如此,不容抗拒,无法抵挡......

        然而,苍天这一次并没有给于我全部的成全,苍天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给予我一种考验,苍天在考验我是否在与他的关系中,唯一追求的是生理的愉悦、欲望的满足,苍天在考验我是否能做到,以一个灵魂对于另一个灵魂的同情和悲悯,对其苦难、困顿和脆弱感同身受,满怀仁慈,愿意给出我的爱护,愿意释放我的温暖……

        在关键的时刻,他失去了爱的动能,他依旧质疑女性世界,他依旧对我感到陌生,他怀疑爱情的天长地久,他怀疑我的真诚。

        一阵难过和失意掠过我的心头,但是,体谅更为强势地压倒失意,女性的善良浮出我的心底。

        我体谅:他对我依旧感觉陌生,旧的伤口仍然孜孜渗血,爱的阴影挥之不去,新的情感模糊陌生,爱的道路举步维艰。我欣慰:他愿意来爱我,他尽他了他自己的可能愿意来给予我爱的温暖!

        我轻轻地在他的肩膀上吻了一下,柔柔地道:“你今天累了,你太累了,快睡吧。”

         他睁着眼睛,充满柔情地看着我,他看起来疲劳而困倦,他拉住我的手,把它放在他的胸前,他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五)

        月光之下,我长时间地端详着他熟睡的面容,他在睡梦中如同一个婴儿,不设防线,将自己完全置于女人的苍穹之下,他偶尔会惊悸,好似有一条毒蛇猛然间从丛林中穿出,撕咬着他,我轻轻地拍拍他的胳膊,安慰着他,他似醒非醒,慢慢平静下来,仿佛来自一个女人的天使般的温暖化解了他的困扰和惊恐,他安安静静地沉入了梦乡……

        我却无法入睡,单身九年,我不习惯身边有一个男人,虽然我为他着迷痴狂,但我的内心深处依旧感觉他陌生。我悄悄地起身,回到了我自己的卧室。

         我睁着眼睛,望着窗外,不知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清晨,我醒来,看着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卧室里,隐约想起昨晚的事,恍惚间,不知道是自己昨晚做了一场春梦还是真的有一件梦幻般的事情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砰砰,砰砰”门外有人敲门。

        我跳了起来,赤脚跃到门前,我拉开了门。

         我被抱住了,是他伸出那铁钳般强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拥抱了我。

        一缕阳光顽强地穿过厚厚的窗帘,将一片金黄洒在他的身上,他的健硕的身体透着古铜色的光泽,他的运动员似的清新的体味弥漫着我的周身,他躯体的热度温热了我的血液,我如同梦幻般地在幸福中晕眩着……

         我被他轻推着一步一步倒退着靠近床沿,我被他按着轻轻地放倒在床上,他一粒一粒地解开我睡衣的纽扣,我伸出双手,默默地将自己吊在他的胸前,我将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无法道出我对他的眷恋、爱慕和向往……

        上帝给他的体内预留了一把钥匙,上帝在我的身上预留了一把锁,他的钥匙天衣无缝地打开了我的锁,上帝告诉我们:你俩是我配好的天生的一对。

          我们无限疲惫又无限幸福地瘫倒在彼此的怀抱之中,依偎在一起,安静祥和,沉默不语,唯有听见对方的心脏贴着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地跳动:“咚咚,咚咚,咚咚……”

         在这激荡的声音中,我们彼此倍感安全,我们仿佛是在巨涛中摇摆的小船终于驶入了平静的港湾,我们仿佛是狂风中摇曳的枯叶终于融化进了泥土。

        我如同一只小猫温顺地蜷在他的怀中,我在心里谢着苍天,我是苍天厚爱的女人,苍天竟然连超过10个小时的考验都不忍给予我,便直接予以我至此日为止最为完美的感受。我仿佛是苍天为他保留下来的处女,他给予了我生命到此时为止,最为令人晕眩的感受,上帝仿佛在我的体内注入了密码,也为他在他的体内预留了解码器,他的解码器地宿命般地破解了我的密码。

        不知过了多久,我喃喃道:“真棒,真完美……”

        他的身体动了一下,我的耳边传来他惊异的声音:“什么?你说什么?”

        我抬起身子,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道:“你真棒!我们真完美!”

        他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我,道:“完美?你说完美?这怎么可能?”

         他拉起我的手,将我搂在他的怀中,喃喃道:“我们的第一次怎么可能完美呢?我们要在一起走过很长的一段路,在心灵上、生理上都非常了解对方、知道怎样让对方得到满足和幸福,我们才可能达到完美。这有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我诧异地看着他,我这才知道对于这次的性爱体验,他与我的感受完全不同。我才想到,原来作为女人,我几乎在性与爱的道路上尚未真正启蒙,我也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前一次婚姻失败之后,决绝地酗酒求醉、痛不欲生。他与前妻一定在性与爱的道路上达到了相当的境界,而当情变发生的时候,他便如同被横刀砍断了一只手臂,鲜血淋漓、疼痛难耐。不,也许只是他一个人在对前妻倾注无限深情的道路上独自步入了巅峰,否则,一个女人怎能忍受如此巨大的断臂之痛?

         “我们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对对方的身体有着很深的了解,达到完美的境界,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可能在精神上达到深深依恋的地步。我们要经过长期的磨合才能了解对方,知道对方的需要,明白怎样给予才让对方最愉快。我们要经过长期的共同的生活,才会有至深至真的情感,才会有对对方彻底的信任,才会有为对方无保留付出的情怀。” 他继续说道。

         “长期?”我吃惊地自语,我眼前闪过萧晨的影子。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兴趣维持不了六个月,”萧晨很确定地这样说:“男人在完成对一个女人的征服之后,日久天长,便自然失去兴致,这是生活的必然。”

         在这个时候,我似乎更加相信萧晨的话,萧晨不仅言传,而且身教,他现身说法,为我对爱情能否天长地久的怀疑留下了不灭的印象。

         “我以为男人都是花心的,男人对女人的兴致只能保持六个月。”我轻声道。

        他摇摇头,说:“男人也许缺少女人的坚贞,内心多少是有些花心的,这可能是男人的原罪。但是,我理解的男人和女人一样,也在寻找自己心灵的归宿,自己灵魂最终的港湾。人的情感决不会在六个月之后烟消云散,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深。一个女人吸引一个男人主要不在于她的容貌和身材,一个男人给予一个女人的满足主要也不在于他的体能和技巧,而是在于这里,”他伸出手,指了指我的心,又指了指他的心:“在于他们彼此用心。”

        他的眼中流动着光芒,他继续道:“到了年老的时候,即使生理上发生了变化,不能激情万丈,但就算是体力衰竭了,他们手拉着手,心的温暖就和年轻时浪漫的感觉几乎一样。所以说,情爱和性爱绝不单单是生殖器官的接触,它来自于心灵。当两个人面对死亡,连动都动不了时候,他们只要相互能看上一眼,便完成了他们独特的情与性的交汇、温暖和感动。”

         他描绘的关于爱情天长地久的画面,如此美丽,如此动人,如此一往情深,带给我的心灵一片宁静与温馨。我依偎在他的胸前,一时间说不清自己是因为眷恋他猎豹般强悍的身体所以着迷于他的思想,还是因为喜爱接受他的思想才让自己放心地去沉迷于他的身体。

        我久久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幸福地闭着我的眼睛,忽然,我忍不住得意地坏笑起来。

         他摇了摇我,道:“你笑什么?”

         我坐了起来,说:“你以前对我说你会很慎重……你慎重了十五天,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慎重下去。”

        他也坐了起来,笑了:“我还怎么慎重下去?我要是还慎重下去,我还算是男人吗?这些天我一直在骂我自己,我太不男人了。”

        我有点听不懂他的话,困惑地看着他。

        他解释道:“我听见了你卧室里的声响。”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我立即躺下,拉住被子,盖住我的脸。我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马上抱紧我,坚定而温柔地说:“这没有什么羞耻的,人的欲望是天然的,没有任何可耻的地方。欲望无罪,滥情乱性才有罪。我们俩如果要成为一对天长地久的爱人,我们要有良好的沟通,你心里的愿望都要告诉我的。你更没有必要压抑你的欲望,欲望是很难压抑住的。如果强行去压抑的话,它只会以一种更为破坏的方式去伤害他人和自己。”

         我忍不住又将自己投入了他的怀抱,我贪婪地抱着他,感受着他那厚实的胸膛和胸膛间强劲地跳动着的心脏。

         我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愿意随便做那件事,你怕伤害别人,也怕伤害自己。我想你是自律。”

        他抚摸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又一下,他道:“你总是把我想象得比我本人要好,那不完全是自律,而是一种……爱无能,它和生理没有关系,它和心理很有关系。我知道我自己再也伤不起,我也不想伤害别人。性爱有时候像是琼浆,带给你幸福,将两个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不可分离。可是,性爱有时候也可能是鸦片,是毒品,它让你深陷情网,欲罢不能。我不知道别的男人到底怎样,但对于我而言,这是一块我不敢随便涉入的领地,我非常了解我自己,我会陷进去。待我陷进去的时候,我做不了自己的主,我会非常非常爱我的女人,我知道女人也是这样。所以,我对我自己负责,也对你负责。我只能这样。”

        肌肤之亲仿佛是一条神奇的纽带,它迅速地拉近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我忽然感觉,我可以和他无话不谈,我心里的秘密可以完全告诉他。

        “那天我邀请你来我家,你迟迟不回答,我急坏了,我怕你不肯。”我说。

        他轻轻地笑了,把我抱在怀里,慢慢地摇着,他低下头来吻我,他的嘴唇温暖的热度滋润了我的心田,他的柔情和热忱告诉了我他对我有多眷恋和喜爱,他道:“这么好的女人,我要是不来,我才是傻瓜。”

         “是什么决定了你同意来呢?”我知道对于他这样一个成熟的男人而言,爱情从来都不会完全是一种冲动,而是一项深思熟虑的决定。

         “你的清纯。”他毫不犹豫地说。

        我的上帝啊!他又说我清纯。我这么可能清纯?我,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心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依旧暗恋我的前夫萧晨,我内心充满了对男人的防御之心,我对男人戒备重重,我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清纯呢?假如天下有什么字眼描述情感的词汇,最不应该用来形容我的字眼便是“清纯”。

        “是的,你非常清纯。”他居然很确定地说:“这个世俗的世界已经污染了很多人,虽然你有过复杂的经历,但你的内心深处没有受到这个世界很多的污染,也可以说你受这个世界的污染比较小。”

         我吃惊地望着他,心中无限感慨地道:石健,到底是我清纯,还是你,用你清纯的双眼,透过污浊的世界,楞是将一个已经被这个世界污染得不成样子的女人,看得无比清纯?石健,假如你就是这样认定我清纯,那么,在未来,我应该怎样去做,才不负你对我的这番信任?

         “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另一个因素是你的家庭。“他继续说:“你有非常好的父母,他们相亲相爱,患难与共,他们奉信佛教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去做,从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最终是错不了的。”

         说到我的父母,忽然之间,我有几分心惊。我这些天在编造各种理由让他们相信我夜不归家有道理,他们不会用看待女流氓的眼光看待我和他的未婚同居吧?

         他沉入了自己的思维,自顾自话地说:“我下一个月要找个时间请假回趟父母家,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们我离婚的事,我估计我妈早就猜出来了,她一直对我牵肠挂肚,我把我们相爱的事情和我离婚的事情一起告诉他们,他们就不那么难受了,我也就算是把这个心事了结了。”

        我抱起被子,躺下,用被子捂住我的头,我在被子里道:“我妈肯定要认为我是女流氓,未婚同居。”

         他把被子拿开,拉住我的手,他拉着我坐了起来,他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我的手心感受着他那颗火热的心脏的强劲的跳动,我的手心感受着他的肌肤的温暖的热度,他长时间的看着我,他的目光透着深情、庄重和无比的坚定,他说:

         “在我心目之中,我们今天已经结婚了,你是我的老婆,我是你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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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请君与我共赴难(《拯救》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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