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菜

第一次吃儿菜，是九六年春节过后我家房子大修整时，外公来我家帮忙，顺便带来了几棵大儿菜。那几棵儿菜在我的记忆中是呈尖宝塔型的，全然不像今时今日我在菜市场看到的那般“奇特膨大”，粗大的根部上，环绕相抱着一个个翠绿的芽包，如同无数孩子把当娘的围在中间，属于荠菜的一种，所以也叫“抱子荠”，也是在今天，我上网查询才知道，它叫儿菜，不叫娃娃菜。儿菜营养丰富，品质细嫩，第一次我就爱上这种带点苦味的蔬菜了。

那年不久后，外公就因脑溢血去世了，才六十岁多点，所以每当初春，新鲜的儿菜带着旺盛的生命力摆在菜市场时，我总是会想起外公，想起他的葬礼上下个不停的雨。

可是，那时已经十几岁的我，现在却记不起几件关于他的事情来。只记得他小小身板，背驼的很厉害，是名老党员，为人和蔼可亲。看我小学快毕业了，把不知道是小姨还是谁留在了家的女士手表给了我，说我以后初中寄宿了，可以看时间，还特意把表带缩小几节给我戴上。如今，我还能回味起老人当时的细心和关爱。那块手表陪伴了我整个中学时代，让我在小县城的校园甚是神气。

外公去世时，外婆还在省城小姨家帮忙带孩子，那个春节没有回来。于是，外公在节后去了小姨家一趟，小姨做了很多个菜，热情厚道的小姨夫下班回来，无心一句：“哇，今天晚上做了这么多菜呀！”多心的外婆便在第二天把外公赶回了家，不料，这竟是最后一面。此后好多年，外婆和小姨都是满心内疚，个中缘由也是瞒着小姨夫的，据说那时，外公本打算在小姨家长住的。

那年，妈妈给外公织了条毛线裤，在那个还没有“黄金甲”保暖裤的年代，亲手织的毛线裤不仅代表浓浓的孝心，确实也会起到很大保暖作用。只是，这条新裤子，外公还没有来得及穿，便让后人在葬礼上烧了。后来日子越过越好，妈妈也总是念叨外公，念叨好人怎么没有享到福就去了。建国初期，在清贫的年代，所有女儿想享受的疼爱和期待，都是做父亲察觉到和给予的。甚至她少女时期第一次来月经，都是外公给钱去买的纸。

作为长女，妈妈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和照顾弟妹的重担，而年轻时候的外婆，终日被病痛和忧愁缠绕，也干不了重活。在物质贫瘠年代，面对幼儿嗷嗷待哺，男人温和不争，女人便会强悍，家里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妈妈总免不了被外婆训斥，不但平时好吃的没有份，后来连上学的机会也失去了。为此，年少时候的妈妈一直都想早点嫁出去，离开这个家。

在我小时候记忆中，妈妈甚少回娘家，甚至还不如爸爸多。有时候回了一次娘家，好似是去完成任务一样的，立马就找借口要回家。有时候，我想拉着她一起去，说的次数多了，她还会跟我急起来。即使我知道她的心里也在关心外婆，过段日子就让爸爸去探望，即使她在外地的弟妹抱怨她去看的少的时候，她仍旧倔强的不去看望。

俗话说，少时夫妻老来伴。这个老，在现今来说，不是六十岁，而是到了七十岁或者八十岁时，子女们有了孙辈，父母便被冷落了，而老人也行动不便了，这个年龄的“老来伴”才是多么必需和珍贵呀。少时，孩子们像儿菜一样围绕在身边。到老了，子女们却像蒲公英一样四处落地生根。算一算，我的外婆，她已经独居20来年了。

外公，如果这么多年，你都在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