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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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窗户让孤单透气
这一间屋子
如此密闭
欢呼声仍飘在空气里
像空无一人一样华丽
—————王力宏 《需要人陪》
宿舍里响着王力宏的《需要人陪》,酒杯碰撞声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三个姑娘各怀心事。
酒精是麻痹神经的东西,喝多后可尽情买醉。在青春这个年龄阶段,我们不考虑如何挣钱以供生活,茶米油盐的日子在脑海里毫无意义。我们以青春的名义肆无忌惮地去爱、去恨、去挥霍,也青涩的记挂一个人。
2014年圣诞节的这天晚上,124寝室的三个女生,全部被酒精占据大脑,不约而同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给心里一直不敢轻易触碰的11位数字。
电话彩铃声无法抚平王鸰加速的心跳。
王鸰是酒后吐真言的那类姑娘。酒过三巡,脑子里过滤信息这一功能便发生紊乱,当机立断,想说就说,真话假话掺和着胡话。
两个室友躺在各自的床上,耳边分别放着一部手机,屏幕熄灭又亮起。谈话内容王鸰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们偶尔雀跃惊呼,偶尔低沉失落,每一种情绪,却无不流露内心的喜悦。
半晌,他接了电话。
“喂”。
“黎洋!怎么才接我电话?!”王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口第一句就满是怒意。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黎洋一定会认为她是个疯子,一个不仅自己半夜不睡觉,而且还不让别人睡觉的疯子!
“你是不是喝酒了。”陈述语气。
王鸰没觉得这个男生了解过她。在相识11年的时间里,在心跳脸红只是因为见到了彼此的那段青涩岁月里。这通电话之前,他们的生活几乎毫无瓜葛。可在这一刻,黎洋没有一秒迟疑的、肯定的语气就像在告诉她,他知道酒后的王鸰一定就是这样冲动。
“嗯...”
王鸰和黎洋相识11年,彼此有过真心,有过陪伴,有过伤害,有过怀念,但王鸰觉得他们始终不了解对方。
生命的交叉,只能说明刚好在某一时间走进了对方的生活圈。家庭给两个人各自带来的影响,没有让他们学会如何主动去爱,也没有学会怎样接受别人的爱。所以,两人默契地没有主动走进对方的生命,哪怕喜欢之深切。他们太小了,年龄小,心智小,相遇的时间也没有刚刚好。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渐渐来临,耳边的声音陆续消失。直到最后,宿舍里只有王鸰一个人在说话。为了不影响室友睡觉,她起身爬下床,穿上刚买的一双三百六十度保暖“龙猫”款式棉拖鞋,套上深粉色超级加厚棉睡衣,走去阳台,把门关上。深冬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季节,一楼的宿舍生活,简直冷得让人想哭。
爱情,可以逐渐升温,也可以垂垂熄灭。和喜欢的人煲电话粥是幸福的事,和一个互相深深喜欢过,而今形似陌路的人煲电话粥的心情让人哭笑不得。总觉得...这锅粥煲的...没理由啊...
王鸰对黎洋的感情算是即将熄火了。如果说,内心还有一团挣扎着的小火苗,她把它起名为“不甘心”。
“你现在就说吧,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我都回答。”黎洋语气平静温和,像极了七年前玩儿躲猫猫游戏时,他轻唤藏在黑暗中的她一样亲昵。
“... ...”王鸰却不出声了。
黑夜,沉默。哈气从鼻中呼出,顷刻间被黑暗吞噬。
蒋余慧。这个名字曾经像一把刺刀深深地扎入心脏。
她们俩曾躺在床上彻夜谈天,窗上印着粘贴画,月光照进屋子,斑驳的影子映在床单上,倾听两个姑娘的小秘密;她们俩曾经亲密无间,身处两所学校也会每天见面,疯打疯闹在一起,交换着学校发生的趣事。
后来,就是后来。她的存在,让王鸰破碎的爱情,成为一个透明又公开的秘密。
“蒋余慧”,凝冻的黑夜被打破。
只是几分钟,王鸰却觉得时间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她拿着手机的胳膊忍不住抖了一下。好久,好久没有说出口的名字:“你喜欢过她。”
黎洋只停顿一秒,便开口:“那都是过去了”。
听不出他语气里有怎样的情绪。
“但是你喜欢过她”。
“是,喜欢过”他依然平静:“只是喜欢过。”
“那你喜欢我吗?”
承认喜欢他的那一年,山间开满了白色的花儿,清风酥酥地吹过脸庞,清脆的鸟鸣声伴着潺潺流水。他一次次回头拉她的手,带她爬上高高的山坡,看山风吹动一片花海,看远方将沉的夕阳。然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木桩堆成的阶梯最高处,等来了他的告白。彼时,已经认识五年。
日子偷偷哼着小曲,吱呀吱呀地踩着时光向前走,一切故事都没有开始。
王鸰蹲在阳台门口,听他说话。
“喜欢,也只是喜欢过。我现在只拿你当妹妹,刚好你比我小一岁”。
王鸰缄默。可能,这句话是2014年平安夜最好的礼物吧。听完这句话,她并没有伤心。
“这样吧”他说:“看你心情不好,我明天去看你,当面说”。
“好”。
“早点睡吧。”
小心翼翼爬上床,室友已经沉睡。王鸰躺在床上,脑袋里浮现出黎洋小时候稚嫩的样子,和对她一切的关怀与无言的温柔。
看了看已经挂掉的手机屏,王鸰内心疑惑:时隔多年,他第一次主动提出从另一座城市专程来见面,为什么心里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期待呢?
天亮之后,是25号平安夜当天。
王鸰下午有两节课。下课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回到寝室,为再一次的相遇做准备。
脱掉保暖裤,只剩一层薄薄的黑色单裤紧贴皮肤,上身是一件单薄毛衣。12月的东北寒风凌冽,在别人注重保暖时,王鸰尽量少穿,为了看上去显得苗条。
在同楼舍友给她化妆的过程中,电话一次次拿起又放下,等待来电。
终于,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黎洋的名字。她抚平心情,接电话。
“你到了吗?”
“已经打车了,你们学校具体地址发给我。”语气平静如水。
半个小时之后,黎洋到了学校东门。
王鸰也已经换了一个模样。她鼓起勇气走出寝室楼,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脸颊,铺天盖地的冷气袭满全身。她瑟瑟地打了一个冷颤,向门口走去。
在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瞳孔。他穿着一件蓝色迷彩羽绒服,戴着一双皮手套,东张西望着,慢悠悠地走进学校大门。
黎洋看到了王鸰,可他没有太多表情。在王鸰的意料之中,好久,没有看到他笑了。
“走吧”王鸰开口。
“嗯”。
时光拉伸、折叠,飘飘悠悠在空中摇摆,找不到方向。距离在无形间占据上风,用看不见的方式欢呼雀跃。
“北门外附近有一排饭店,我们去吃饭吧。”王鸰打破沉默。
“行”黎洋话不多。
冬风吹啊吹,吹回几年前寒冷的晚上。家家户户挂起了灯笼,孩子们的欢笑声充斥街道;彩色烟火时而上升时而杂沓;拜年声缭绕着整个山谷;一许梦多年的小镇热闹非凡。
“我的烟花放没了!”
“给你,我这有。”
“今天晚上他们还会打麻将,你就在我家住啦!”
“嗯!不管他们,我们接着玩儿!”
“帮我点一下火,一不小心让我弄灭了。”
“给你这个。”
王鸰不敢用打火机,更不会用火柴。黎洋把手里刚刚点着的手持烟花连忙递给她:“我手里还有可多了!”
王鸰高兴地接过烟花,手腕摆动各种角度勾勒烟花运行地轨迹,白色轻烟缕缕升起,转眼消失在黑夜中,留下浓浓的年味。
面朝南山的院子,装载了王鸰和黎洋小小的童年。两个人背靠背沉睡在凌晨的夜,耳边大人的搓麻将声乒乒乓乓,两个孩子在睡梦中似乎还能听见“长城推倒”的声音....
两个人踩着雪,并肩向东门走,只穿一条皮裤的王鸰冻得搓耳朵。她看了看黎洋戴在手上的黑色皮手套。想要霸道地说——给我戴。
黎洋已经递到她的面前:“赶紧戴上吧。”
“嘿嘿”她傻傻地笑了笑。
走到北门要半个小时的,王鸰没有说。停在宿舍楼边的校园滴滴司机向她扬扬头,她摇摇头,司机就把头转向别处了。此处无声胜有声,眼神交接完成一次默契地交流。
黎洋看了看两个人,不明所以地问:“这是干嘛呢?”
“没什么。”王鸰回答。坐车穿过学校到北门,也就五六分钟。她想踩着雪和黎洋多走一走,即使她有些冷,即使相对无言。
冬天和火锅,完美搭配。两个人走进店里,找个位置坐了下来。两两相望,相对无言,仿佛昨天晚上那通跨越零点的电话不是对面的人。
王鸰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眼前只有沉默,再沉默。
“来两瓶酒!”
“你喝酒干嘛?”黎洋吃惊地问。
“就是想喝!”因为酒壮怂人胆。
果然,几瓶酒下肚,脑袋里的信息又开始紊乱。一不做二不休,王鸰直接进入主题。蒋余慧?并不是,而是另外一个女生。
王鸰19岁那年的一个晚上,也是像今天一样冷,她穿着厚厚的棉裤和棉衣,和黎洋在湖边谈心。
“她比我大一岁。”黎洋坐在王鸰的右手边,笑着说道。
“奥”王鸰也笑笑:“你喜欢她?”
他点点头,没说话。
“哦”接着,王鸰哈哈大笑:“那挺好的呀!难得你有一个喜欢的!”
真替你开心,又遇到一个喜欢的女生。可是啊可是,可是你怎么就不能继续喜欢我呢?她们没有我了解你,没有我认识你时间久,她们都是后来的!我比她们喜欢你更多啊!我最最喜欢你了呀。
“别喝了。”黎洋想要阻止王鸰端起的酒杯。
“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放下酒杯,王鸰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缕缕白烟缓慢上升。她盯着他的眼睛。
今天,平安夜,就让一切都结束吧。反正所有的故事到最后都要落幕,反正我们没有以后了。
所有的所有,结束吧。
“你知道这个有什么用?!”他皱起眉头。
“我就是要知道。”不想再做好人了。难道要一直笑着把你们送到婚礼的殿堂?
“你知不知道能怎样呢?”他放下手中的筷子。
“我想听你亲口说!”
火锅冒着腾腾热气,气氛却冷到零下几十度。邻桌都吃得热火朝天,酒杯碰撞动作与大笑的脸像电影画面一样在眼前闪烁。耳边却像是静音了一样屏息宁静。
黎洋长叹一口气,王鸰依旧盯着他的眼睛。
半晌,他说出了她的名字。
王鸰却像掉进了他似深潭的眼眸中,直直地望着他。直到黎洋说出一句话,才把她从恍惚中拉回来,周围声音又嘈杂起来。
“她已经结婚了,要生小孩了。”
推开门,已经快十一点了。
“欢迎下次光临!”说完服务语,店门就被关上了。
冷气再次拍打在王鸰身上,她又忍不住抖了抖身体。是不是,意味着要离开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回去吧。”王鸰把头转向另一侧:“我打个车也回去了”。
黎样搂住已经恍惚的她,开口:“走吧,我给你送回去。直接就去车站。”
王鸰没喝多,就是觉得晕乎乎的。她记得他向路边招招手,然后,自己就被放到计程车里了。
在车上,王鸰流着眼泪抓着黎洋的衣服,一刻也没有放手。眼泪中有不甘,也有不舍,有开心,也有难过。开心,结开多年的心结;不舍,也许心结解开了,一场用11年的时间演绎的故事就这样兵荒马乱地潦草结束了。
没有剧情版的仪式感,就这样平静地,在一顿不愉快的火锅中,在计程车窗外的风簌簌扑向脸颊的情景中,在手抓着他羽绒服的用力中,在他频频点头回应向他介绍学校生活环境中....结束了...
计程车开到东门,王鸰负气让他直接走。黎洋硬生地给她拉下车,搂着她一路走到寝室楼门口。
实际上王鸰特别害怕分别的这一刻。这一别之后,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十年前的夏天,山间知了鸣叫不停,太阳烤得小镇的人们心情烦躁。王鸰拿着木梳给怀中的娃娃梳头,进屋来一个小男孩儿,他不认识。
“鸰”舅母开口:“他刚搬来不久,没有小伙伴儿,你们一起玩儿吧。”
9岁的王鸰不好意思看他,腼腆地点点头。
孩童的两个人很快就熟悉起来了,一起上山,一起下河,一起玩儿游戏。时间过得很快,好像阳光没有那么炽热,好像夕阳着急回家。
“明天你还来吗?”
“来。”黎样重重点头。
“你抱抱我吧”王鸰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成泪人。
黎洋眼眶微红,双手握紧拳头,向身后放去。轻声开口:“不抱。”
王鸰仰着头看他的眼睛,两两相望。
黎洋伸出胳膊,抱住啜泣的王鸰。这一刻的温暖太突然,和他去山东之前一样,流泪相拥。
半晌,黎洋扶起她的身体。脱下皮手套,一点一点地给她眼泪,妆容已经晕掉,王鸰管不了那么多。她觉得始终有一双手在脸上擦拭。轻轻地,温柔地。
11点钟。打破了温馨时刻,也宣告分别。王鸰目送他离开,消失在宿舍楼拐角....
某一天,栀子花开,王鸰伏在桌上写字:
“故事的开始,两两相望,故事的最后,天各一方。”
距离这次见面快要3年了。
对于某个陌生人,我只是偶尔想起,却从不曾忘记。
祝,一切都好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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