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受邀到过筑城的一座古镇,去时是七月的天气,微雨方停,并不闷热。同行的,除了几个文坛中人,还有这一程程的灵山秀水。
沿着乡愁小路,处处可见茅草为檐的屋子,屋壁呈朴拙的昏黄之色,似有年代久远之感。之后又穿过“古树迎宾”“原乡小筑”,到达“圣贤长廊”,廊间垂着绛红灯笼,还饰有古朴小巧的铜钟,铜钟随风幽荡,雅韵尤绝。
穿过“石桥夜雨”,便到达阳明小院。小院里古色古香,四角的梁柱有青蔓攀沿而上,直攀到楼上的房椽处。小院正中置有一尊阳明先生的石像,石像左侧是间按旧时布置的书房,书房入门即置好茶座,座上一套汝窑天青釉茶具,品茗杯素雅清秀,美人肩茶壶别有生韵,茶盘呈浅黛菏叶状,末处还缀有几滴“露水”。
我拿出一本随身携带的明清小品文,捧杯清茶,久坐,姿态宛如牵连苍苔的雨石。
时光陡然静默下来,抬眼望去,分不清到底是古韵步入了今朝,还是今朝不小心踏进了古韵。周遭一派明清风采,那些静室焚香的雅趣,那些拢荷养茶的闲适,那些海棠半睡,那些霁月光风,似乎正随着袅袅的茶香遥步而来,拂乱了我的一帘心事,半窗闲绪。古今就在这一抔茶香间肆意流转,所谓万代春秋,皆化于杯中,一饮而尽。
门外尘滓皆无,屋内明窗净几,不是江南画,便是江南梦,令人忘了是坐在筑城的宅院里。似乎这些古色古香是一直存在着的,我只不过偶然来访,像一只蜻蜓轻点了荷尖的风露,似一川烟雨弄湿了钓翁的鱼钩。
一转身,便入了一副苏杭山水画;一回首,就成了一个西湖梦里人。
在变迁的世事里,能寻见一个淡月疏篁的所在,用以存放漂泊不安的身心,已是人生中莫大的福泽。不论来去,也不论聚散,就这样静静地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则自会陶冶得“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的天然贵气。
品茗杯里的茶叶沉了下去,不起不浮间,蕴含着一股物外的超然。于是在这样的静默里,我南来北往,也任意东西,不去诘问得失,也不去执着于诸相,但契本心,不用求法。
诗友们在旁论道,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目之所及、耳中所闻,都是风烟俱净的澄然。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我的痴绝,又在何处?是一叹千年的回顾?是浩如烟海的简牍?还是转山转水的朝暮?我起身,彳亍而行。穿过小院斜长的甬路,可见外面“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收回视线,耳畔又“醉里筑音相媚好”。
筑城一梦,梦里的江南烟笼寒水,梦里的时光不肯老去,梦里的人如我一般,凭栏眺望,流连百转。
罢了,江南旧事休重省,古韵何处?待我梦中寻访。
![](https://img.haomeiwen.com/i19638126/69e0ead366393b8a.jpeg)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