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这名字很特别。1954年,襄河发大水,她和大水一起降临。鄢家湾那里把“淹水”发音为“安水”,图省事,她家里给她取名为安安。
安安是我父母家的保姆。
安安矮矮胖胖的,身高一米四左右,头上或挽个烂花卷一样的发髻,或胡乱地抓起一个马尾,脸上的肉往下垮着,两条胳臂粗得像小腿,肚子和胸和腰和臀部都十分膨胀,站着不动像坛子,走起路来像企鹅。
回到家的第一天,我就迷上了安安。
安安在电磁炉上炒竹叶菜,菜要出锅了,安安忽然叫起来:“喔!盐没有了。”就见安安摇摇摆摆地晃到食品柜那里,拿出一袋盐来,边拉袋口边嘟囔着;“我这人啦,就是记性不好!昨天炒菜就在刮盐罐子,说要装盐的,还是搞忘记了装盐!”安安的胖脸上,正嘟囔着的两片嘴唇肉嘟嘟地,像最无辜的婴儿。
吃饭了,安安怕热,准备夹了菜到走廊那去边吹风边吃,桌上放着好几双公筷,安安放下自己的筷子换公筷夹菜,安安夹菜途中又跑到房里找小椅子,大伙都在说话吃饭,也没在意她晃来晃去在干什么,安安忽然叫起来:“喔!我的筷子呢?”安安跳起来,满桌子梭视,睁着圆溜溜的眼,像个洋娃娃,一家人都笑起来,病重的妈妈也软绵绵地笑得张开口抖动着肩。
安安的“喔”很有魅力,出口很响亮,声调向上扬,带点惭愧,带点吃惊。安安说“喔”时,眼睛必定瞪圆。
我被安安的“喔”和圆溜溜的眼陶醉了,并且严重中毒。
我看着爸爸教安安作粉蒸肉,演示到加水到肉块和粉子里面时,爸爸习惯地抄起灶台上专门点水的壶,(电磁炉火力很猛,水龙头离得远,所以壶里每天都装了一些水,炒菜用起来方便。)那壶是透明的,我一眼看到壶里没有水,原来安安又忘记了做好厨事准备!我拿过壶,情不自禁地跳起来,瞪圆了眼睛叫道:“喔!忘记装水了!”我的表情一定很像安安的,安安笑起来,爸爸也笑起来。
妈妈坐在床上,我坐矮凳上,我给妈妈洗脚,妈妈看着我,有话想讲的样子,我问:“妈妈,您想说什么?”妈妈吃力地说:“你这回,回来,眼睛,眼睛好像变大了……”
我的天哪,我一头扑到床上,用手拍打着床,我快笑死!我说,我的妈妈呀,您观察能力怎么这么强呢?说话怎么这样一针见血呢?都是安安熏陶得我!我这回回来后,变得动不动就把眼睛睁成圆圆的,不睁圆眼睛还不舒服了!
妈妈听着看着,吃吃地笑。可是,用布谷的话说,我快哭死------我像安安了。我快哭死!呵呵!
安安笨,老忘事,而且磨磨蹭蹭,帮不了很多忙,亲戚们准备帮爸爸妈妈再物色一个保姆。
我返回武汉的前一天上午,荆洲的嬢嬢打来电话,说帮忙找到了一个保姆,很能干,还有照顾重病人的经验。电话是爸爸接的,从爸爸的回话中,我们大致可以猜出内容与保姆有关。整个上午我都在忙其他的事,爸爸妈妈就没有和我商量要不要保姆的事。
中午,我在安安房里休息,安安在弄她的马尾巴,我说;“你辛苦了,也休息一下吧。”
安安说:“你忒好!你爸爸妈妈都忒好!”
我笑笑说:“你也忒好,我很喜欢你。”
我接着说;“我明天就要走了,我爸爸上了年纪,腰腿都不好,弯腰费力的事不要让他做,比如端水给妈妈擦洗的事……”
安安接过来说:“是的,不要你爸爸做那些事,我来端水给你妈妈洗,你妈妈一动我就去扶着,我负责洗衣服不再忘记收衣服,我每天不要忘记扫地的事……”
安安一口气把她要做但总忘记做的事都说遍了,最后说:“我老头问我‘你在别人家做得好不好?’我说‘好好好。吃得好,什么都好,别人对我特别好。’我哪都不想去,总在你们家做都可以。”
安安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
下午,爸爸妈妈和我商量如何给嬢嬢回话,我把安安“哪里都不想去”的话学给爸爸妈妈听,爸爸妈妈惊奇又高兴,又为难。可心的保姆很不好找,好不容易嬢嬢帮忙找一个,安安这里去说说“哪里都不想去”。怎么办呢?最后,我们商定,将就一下让安安做到年底。为了不让安安知道我们家另外找到了保姆的事,我没有用家里座机打电话,而是拿手机下楼打的。嬢嬢对我们不换保姆的决定感到很意外,说:“你们再考虑一下,到年底,人家找到新的主顾我就没办法了。”我说;“安安说不想走,我们一家人都开不了口叫她走。”嬢嬢没话了。
我晚上在姐姐家里睡觉。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爸爸打电话到姐姐家来告诉我,昨晚我走后,安安对爸爸说,她老头打电话给她,孙子病了,需要她回去,她必须辞工。爸爸说,现在安安正在清东西,马上就走。
我说,那赶快给嬢嬢打电话。爸爸说,电话已经打了,嬢嬢答应,一天后,带保姆来家。
我和姐姐猜测,头天上午爸爸接嬢嬢电话时,安安也听到了,安安不想让我们为难。
现在,听说新保姆很能干,到处找事做,还主动帮妈妈擦洗。爸爸昨天在电话里说,想给保姆再买一身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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