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村有贾某,贸易芜湖,获重资。赁舟将归,见堤上有屠人缚犬,倍价赎之,养豢舟上。舟人固积寇也,窥客装,荡舟入莽,操刀欲杀。
贾哀赐以全尸,盗乃以毡裹置江中。犬见之,哀嗥投水,口衔裹具,与共浮沉。流荡不知几里,达浅搁乃止。犬泅出,至有人处,狺狺哀吠。或以为异,从之而住,见毡束水中,引出断其绳。客固未死,始言其情。复哀舟人,载还芜湖,将以伺盗船之归。
登舟失犬,心甚悼焉。抵关三四日,估楫如林,而盗船不见。
适有同乡估客将携俱归,忽犬自来,望客大嗥,唤之却走。客下舟趁之。
犬奔上一舟,啮人胫股,挞之不解。客近呵之,则所啮即前盗也。衣服与舟皆易,故不得而认之矣。缚而搜之,则裹金犹在。呜呼!一犬也,而报恩如是。世无心肝者,其亦愧此犬也夫!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去岁冬,予尝于老年大学诗词班述《聊斋志异·义鼠》一则,闻者歔欷,为其义行所激,蹙然改容。在座者更为予缅述浔阳义犬赛虎事,余闻而异之,以为义行不啻前者。其人殷殷嘱余记之,数月既逝,每欲执笔,不果。然中怀耿耿,来往心间不置,今夜偶思之,遂援笔为之记。
癸未岁,有刘姓庖人者役于某驾校,一日,于菜肆市死犬一,携之归,剖洗既,就汤镬细烹之,奇香四溢,同事纷集,可三十许,皆持碗执箸相傍立,期以朵颐。俄尔,有幼犬数只循香至,意甚欢,吠不止。有好事者戏投一脔于地,群犬扑而争食之,忽母犬自外窜入,纵身攫之,怒目相向,狂吠不已,似有所警,不予食。一幼犬娇憨,近前,母犬怒,力蹄之,幼犬飞身数武外,余犬见之,皆畏而却步,怏怏走,四散奔逸。
当是时,有人举箸欲食之,母犬意皇皇,疾走周章,奔其足下,作势欲啮之,其人不解,骂而蹴之,以为多有所求,乃又掷数脔于地,颐指其食之。母犬忽仰首哀嚎,似相告语,既而幼犬闻声皆至,乃一一抚舐之,泪潸潸,一气尽食之,须臾,仆地,搐有时,状甚楚,寻死,七窍血出。众人睹之,骇愕,知有毒,乃罢食。以其有义行,遂为之敛,冢葬之,事闻于闾巷,至今不替。
噫!舍身试毒,以救众生,禽兽之义,其逊于人者几何哉?是以禽兽不必无人心,人亦未必无兽心,见同类处水火,若不之见,闻同类求援拯,若不之闻,其视义犬、义鼠者流何啻霄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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