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三国演义》与《水浒传》人物的忠义观念

说明1：新浪博客发表时刻  2008-04-15 22:01:39

说明2：本人所评系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年10月第一版

 

    《三国演义》与《水浒传》两书都塑造了许多生动的艺术形象，本人拟对他们的忠义观念作一浅析。

　　下面先分析一下两书人物的忠义观念的内涵。

一  义

    《三国演义》开篇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即直接切入“义”题，由此一个“义”字几乎贯穿了全书始终。

　　《三国演义》是一部巨著，它演绎了两千年前那个群雄四起、硝烟纷飞的年代里魏、蜀、吴三国之间的你争我夺。其中对蜀汉刘备集团的描写占了全书较大的篇幅。这里先以刘备集团为例分析一下书中人物义的观念。

      先看关羽，他是作者花费了大量笔墨刻画的一个艺术形象。为了义，他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令人起敬，作者称赞他的义高得接近天山的云。再看刘备，关羽被害后，他不听诸葛亮、赵云等人的苦劝，意气用事，出兵东吴，招致惨败，使得蜀汉政权从此走向了下坡路。就是因为他不想一人贪生、独享富贵，违背昔日结义。

      可以看出，义成了维系刘、关、张的一根纽带，它把他们自始至终捆住了一起，束缚着他们的一言一行。其内涵主要指兄弟友爱，誓同生死。它对那个时期人们加强团结，共同对敌，起到了较好的积极作用。同时它也存在着局限性，它是一种拘于个人狭小范围内的一己私义。因此，有时会对事态的发展起消极的牵制作用。比如，刘备去世后，蜀汉国力较弱，从战略角度讲，当时应当注意休养生息，巩固根本，抓好国内经济和军事建设。然而诸葛亮为了报“先帝之殊遇”的个人小义，执意出征中原，上演了一出“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悲剧，自己也和关羽、刘备一样成了义的牺牲品。同时，由于一次次的劳民伤财，令国家元气大伤，以致在随后相当长的时间内，蜀汉再也无法对魏发起大规模有效进攻，这正是没有放眼长远利益而为一义障目带来的恶果。

    《水浒传》开篇第一回同样写了结义：朱武向史进夸说他与陈达、杨春的结义“虽不及关、张、刘的义气，其心则同”。事实上，这个义就是后来水浒英雄们所有行动的一面旗帜，它渗透了好汉们的社会理想。

      先以鲁达为例来分析,他一听说金老汉被人欺负,丝毫不理史进和李忠的劝告,就想去打死郑屠夫．第二日又找到金老汉住处，在门口坐了两个时辰看住店小二，以防不料金老汉被其拦截．随后他径直赶到状元桥，设法狠揍了郑屠夫，不料却真的把人打死，自己被逼流落江湖，做了和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从此变得一无所有．他的一言一行，无一不时为了替他人谋利益，帮别人抱不平．再看已经上山的好汉们．行军途中，他们做到丝毫不损害百姓的利益；攻下城镇，他们不忘把官家、地主及恶霸的财物拿来救济百姓。此外，作者还通过对村民、渔民接待义军各种隆重场面的描写，侧面烘托了好汉们的形象，热情讴歌了他们打击封建势力的义举。

      在这里，梁山好汉们头脑中义的内涵可概括为两个方面：兄弟友爱，誓同生死和济困扶危、劫富济贫。一方面它明显带有桃园结义的痕迹，另一方面，由于它是建立在共同反抗封建统治的基础之上，与《三国演义》相比，它增添了具备一定革命性的内容。梁山早期头领晁盖就曾说过，他们与官府、地方作对，只是为了“施恩德于民”。从作品的描述可以看出，当革命性内容在好汉们义的观念中占据主导地位时，他们各项行动如火如荼，作者写得畅快淋漓，读者读来荡气回肠，比如三打祝家庄、攻取高唐州等。反之，整个梁山事业都会受到影响。小说后半部分写朝廷前往招安时，义军队伍中虽然有李逵等极少数将领的坚决反对，吴用月独自作主，调动军队，把东京闹得人仰马翻，最后依然囿于宋江之义，屈服招安，正是明显例证。

二　忠

      《三国演义》的作者在作品中对人物忠的观念也有不少描述，这里略举几例进行分析。

　　诸葛亮，他充分运用自己的无限智慧与经纶之策，草船借箭，南平孟获，巧摆八卦图，智用空城计，直至死了还以木偶退兵，为了刘备，鞠躬尽瘁，可谓死而不已。沮授，袁绍谋士，为曹操所擒，不屈被杀，至死神色不变。令曹操也叹息错杀了忠义之士，让人厚礼殡殓建坟，并在墓碑上题写：“忠烈沮君之墓”。于禁，曹操手下的将领。关公攻取樊城时，他受命前往救援，兵败被擒，变节投降。后来虽然获救，但魏主曹仁鄙视其为人，预先让人在墙上绘制他变节投敌的图画，令其又羞又恼，气愤成病而死。此外，作者还对军阀进行了入骨三分的刻画，他们常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拯救天下：孙权是为了成就“桓、文之事”，曹操是为了完成“力扶社稷的大业”，等等。其实，他们的最终目的，说穿了都是想统一天下，尊王称帝，唯自己（或自己的子孙）独尊，以地位与权力来要求天下人向其臣服，效忠于自己个人，实质上，无论是效忠于人还是为人所效忠，他们都不自觉地做了忠的奴隶。

      从诸葛亮、沮授、曹仁、孙劝等人身上可以看出，在他们的观念中，贰臣逆子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他们头脑里忠的内涵主要是指忠于封建统治者个人。在某个统治集团内部，忠可能的确比义更能有效地巩固其个人统治，而且这个观念也深为那个时期的人们所津津乐道，并被当作了一种道德准绳。人们成为忠的奴隶以后，无论是效忠于他们还是期望被人所效忠，在那个时代里，他们大多不约而同采用了一个共同的方式，即通过彼此厮杀来实现。这就必然使老百姓无辜遭殃。曹操进攻徐州，大军所到之处，随意杀害平民。刘备放弃樊城撤退时，随行百姓扶老携幼，嚎嚎大哭。这正是封建社会里忠的严重危害性的表现。

      《水浒传》人物头脑里忠的内涵可分为两个方面，下面分别予以分析。

      一方面，梁山义军虽然成分复杂，但毫无疑问，反对奸臣、贪官污吏及地主恶霸是他们的共同目标之一。身处社会底层的阮氏兄弟、张横、张顺兄弟自不必说，就是武松、鲁达、杨志等原有一定职业与身份的人，也都因不满于地主恶霸、贪官污吏的鱼肉百姓和作恶腐败走上了反抗道路，甚至连林冲这样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也因奸臣高俅所迫而被逼上梁山。他们袭击何涛、劫法场、斗蒋门神、功青州、二败高太尉，都是基于这样的动机。宋江自己就曾明确地阐述过梁山义军行动的出发点是因为“朝廷不明，纵容奸臣当道，谗佞专权，不满滥官污吏，陷害天下百姓”。也就是说梁山好汉们主观上希望通过反对奸臣、贪官污吏与地主恶霸的行动来证明对自己国家的忠。然而实质上他们已经动摇了封建统治者所赖以存在的基础，客观上对当朝统治政权形成了巨大冲击并产生了深远影响。

      另一方面，梁山好汉们的忠还表现为对封建统治者个人――大宋天子与宋江的忠．一，对宋江之忠．首先来看在作者笔下被描述得极具反抗性的李逵，小说最后一回写他得知被宋江骗喝毒药之后，一反平时本色，只是垂泪道：“罢，罢，罢！生时服伺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的一个小鬼”。再看看曾反对过宋江招安政策的吴用，他最后竟然也自尽于宋江墓前。由此可见其他一般好汉对宋江的忠何其之深。二，对宋天子之忠。首先体现在宋江身上，他最怕担了不忠不孝之名，初见徐宁、呼延灼、卢俊义等人时都不忘表白自己替天行道，没有异心，要专待朝廷招安。后来当他刚一执掌梁山政权，就立即将原聚义厅名称改为忠义堂，正是为了昭示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不二。再看好汉们，招安前，如前所述他们就已经通过一系列的斗争来表达对朝廷的忠。接受招安后，他们开始名正言顺的“报答赵官家”，他们追随宋江攻大辽、平田虎、伐王庆、擒方腊，成了统治阶级的一支别动队。然而，他们越显其忠，那些和他们过去一样身份的农民起义军以及当地百姓就越受其苦，他们对自己过去所属阶级的危害也就越大。并且他们自己也大多数没能有什么好下场：或战死疆场、或被皇帝的爪牙设计毒害。他们被朝廷当成了可供驱使的工具，效忠程度越深，也就越来越快地降低了他们在宋天子眼中的价值，距离自己的最终被消灭也就越来越接近。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当中依然有相当一部分人抱定“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的念头，至死不悟，如宋江、卢俊义等。诚然，这个忠和《三国演义》一样，有着积极作用的一面，尤其在梁山好汉被招安前，对团结各路好汉与凝集义军力量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接下来让我们从历史和社会的角度分析一下两书人物忠义观念的异同。

      从前面的分析可知：两书人物的忠义观念具有相同的一面，它们都包括了对统治者个人的忠以及兄弟之间小我之义。其产生的原因有两点：一，两书所描写的题材比较接近，都描写了封建社会里的纷争厮杀；二，两位作者生活在同一时代，二人有着比较接近的人生观。那么，两书人物的忠义观念的差异在哪里，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其差异主要体现在人物的忠义观念的内涵《水浒传》比《三国演义》更为丰富，它增加了“劫富济贫”，“反对污吏”等具有一定革命性的内容。对此可以从作品题材方面予以分析。

      一方面，两书所描述事件发生的年代各不相同．从纵向的，历史的角度来看，人们的忠义观念很早就已产生.据我国最早的历史文献选辑《尚书》的《汤誓》篇记载,商汤在推翻夏王朝的过程中，就曾要求被征服的夏人忠于自己，属守信义，否则就把他们收为奴隶甚至杀掉他们．到了周王朝后期，出现了诸子百家争鸣的局面，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说就产生于这一时期，它的核心思想是仁，而这个＂仁＂字则主要体现在忠，孝，信，义等封建礼教之中，它非常符合封建统治阶级的统治需求．因此，秦王朝以后，几乎历朝封建统治者都不同程度地利用儒家学说来巩固自己的统治，而居于被统治地位的广大普通百姓则理所当然地受到占据统治地位统治者思想的影响．从此，忠义观念作为儒家学说的一个组成部分，也就逐步沉淀于人们的头脑之中了，并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而发展规律变化．对此，可以从封建社会农民起义军的口号的演变中得到佐证．汉代中叶，赤眉起义军的口号是＂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唐朝起义军首领王仙芝的头脑中已有要求经济平等的思想，但还没有变为义军的正式口号，宋初，王小波起义军则提出了＂均贫富＂的口号，与宋江同时期也是起义军首领的方腊则宣称要改善人民的生活，而后的钟相起义军的口号则是＂等贵贱，均贫富＂．显然，这一时期他们的要求＂比秦汉以来的起义军有新的发展（白寿彝语）＂口号作为起义军的纲领，它反映了那个时期人们的心中向往，而这个向往又受到人们的思想观念（包括忠义观念）的支配．因此，三国时期人们的忠义观念只是局限于个人范畴和一己私利领域，个人意识在忠义观念中战局了主导地位．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包括忠义观念）也在不断地发展变化．到宋朝徽宗时期，人们头脑里忠义观念的内涵已经有所延伸，开始渗透到对整个社会的关注方面来．这是导致《三国演义》与《水浒传》人物忠义观念差异的一个原因．

      另一方面,从横向的社会断面来看，两书所描述人物的阶级身份和社会地位的不同导致了他们忠义观念的差异．《三国演义》描述的是军阀集团之间的混战，主要人物大多是风云当时的文臣武将，属于统治阶层的人物，他们站在革命对立面，他们的头脑里根本不可能具备什么革命性的观念．而《水浒传》描述的则是一场农民起义的兴衰起落，主要人物是这支起义军的头领们，他们可以划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原为宋朝军官而投向义军的，他们大多把义军阵营当作临时栖身之地，本质上讲他们依然站在革命的对立面．第二类是以宋江为首，吏胥出身的，他们有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日常生活可以自给的，他们对革命持怀疑或不赞成态度，这一部分人占少数；第二种是基本可以自给的，他们不肯贸然参加义军，基本持中立态度，但是他们也不反对革命；第三种是难以自给的，这种人在革命行动中往往能起较大的积极作用．第三类是渔民，船夫，猎户和流浪城乡，啸聚山林的江湖人物，他们是义军的主要力量．他们大多属于＂半无产者＂和＂游民无产者＂，他们当中有的靠出卖劳力勉强维持生活；有的备受压迫而生活极其艰苦，有的则几乎一无所有．他们的斗争要求不是一味注重自身利益，只图博个＂封妻蔭子＂，而是想把＂酷吏赃官都杀尽＂，斗争的矛头不只是指向剥削自己的某一两个具体的人，而是直接指向整个社会！企盼着国家昌盛，百姓乐业．他们最具革命性，他们和第二类人物中的革命力量一道，共同为着梁山事业冲锋陷阵．这是很多好汉们的忠义观念中具有一定的革命性内容的社会基础，所以《水浒传》人物忠义观念内涵较之《三国演义》要更为丰富多彩．

      在今天，人民彻底摆脱了被统治地位，当家作主成了国家的主人，人们忠义观念的内涵也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对封建统治者个人的忠已变为对社会主义国家和社会主义事业的忠，义也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个人私义，而是社会主义社会里新型的、公正的、有利于人民的大义．现在我们分析《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人物的忠义观念，应当结合当时的社会现状予以考虑，以历史的，辩证的唯物主义观念为指针，正确认识其本质，批判其封建的，糟粕的东西，肯定其中革命性的内容和它对当时社会所起的促进与推动作用．做到以古为鉴，忠于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用正确的人生观指导自己，敢于伸张正义，为社会的健康发展，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做出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