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拉河岸边观看田海民挖塘养鱼壮举的人中，还有他爸田万有和他四爸田万江。这两老头各有各的熬煎，但都归结在一个字——穷上，他们穷得心慌。
田五明年就满六十岁了，家里还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儿，他一天到晚在山里挣命，才能勉强糊住四张嘴。他连去买一袋化肥的钱都没有，更别提去给那破衣烂衫的女儿们买两套能见人的衣服了。
田万江的日子过得比他弟田五还恓惶。他的三个儿子都已另过光景，一个个都老实巴交，拖着一窝儿女，根本不可能照顾他们。老两口穷得连一口锅也买不起，一直用一口漏水的破锅做饭。
田四田五两兄弟听说海民要养鱼，就在一起拉谈过，看能不能在侄子（儿子）这里入一股。他们知道自己没本事，一没本钱，二没技术，但干重活、卖苦力总可以吧？料想这样可能也是银花所需要的，她也不好反对吧？
所以，当别人睁大眼瞅着那只“钢铁动物”在荒地里震天价吼叫、议论纷纷的时候，这两老头只是蹲在一旁抽旱烟，不说话。我们很难看见双水村的热闹人田五这样一副沉思的面孔。其实老兄弟俩在琢磨怎么跟海民说这事呢！
只不过他们预想海民两口子是会同意的，所以与其他看热闹人心理上不同的一点是：这好像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有一种主人翁的心理！你还别说，他们心里激动地砰砰跳哩。
两天以后，养鱼池就挖好了。“据那本小册子介绍，放鱼苗前，要用白灰对鱼池消毒。一亩放六百斤生石灰，再泼一层大粪，用犁耕一遍——这样既能消毒，又能生微生物。”海民两口子正紧张地做放水前的工作。
田四田五好不容易瞅着个银花不在的机会，凑上前去，向海民提出了他们的“建议”。海民当时没拒绝，但说要回去跟银花商量一下。这两位老人也知道海民家里是银花做主，只好等待海民去请示他媳妇。
果不其然，银花不同意。
田五一时恼羞成怒，说：“我和你四爸等于去给你们揽工，你们都不要。你们比旧社会的地主都残酷！我和你妈吞糠咽菜把你拉扯大，如今我们不行了，你连我们的一点死活也看不见！你还算个人吗？”
田五数落儿子的时候，田四只在一边低垂着头。海民是弟弟的儿子，他也不好说人家什么，他只能怨自己没出息。
面对父亲的怨气，海民无言以对。他没有办法给他们承诺什么，若是跟银花闹翻了，他自己的光景也要烂包，更帮不了父亲和叔叔了。他只想着自己赚钱后，再瞒着银花贴补他们一点……
第二天，受到生活和感情双重打击的田五，在公众面前依旧扮演着他那惯常的乐天派角色，信天游、酸歌子说来就来。只是不知道在一曲终了后，他有没有在神仙山里抱着头痛哭一场。
没过多久，鱼塘又起了个意外的风波。住海民家隔壁的刘半仙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想借此机会张扬一下自己的“神”力，竟危言耸听地散布说海民的鱼塘里要诞生一条“鱼精”，这条鱼精不仅会在本村殃害人和牲灵，还会跑到外地去作怪。
双水村一些迷信的村民立刻开始诅咒起海民和银花，有人还扬言要往他们的鱼池里撒毒药。气得这两口子饭都吃不下去了，关键是他们可不能放弃，他们已经往里搭了七百多块钱了（家里存款只有一千多）。
与此同时，田五因气不过，运用刘半仙的谣言给自己的儿子编了一段“链子嘴”（节选）：
双水村，有能人，能不过银花和海民。
东拉河边挖土坑，要在里面养鱼精。
鱼精鳖精蛤蟆精，先吃牲灵后吃人。
吃完这村吃那村，一路吃到原西城。
原西城里乱了营，男女老少争逃命。
急坏县长周文龙，请求黄原快出兵！
当这段“链子嘴”在村里传播开后，田五又后悔极了。他怎么能这样做呢？海民是自己的儿子啊，儿子光景烂包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这样做也完全解决不了自己的困难！
这天，田四又一脸愁苦地找到田五，说要不咱老哥俩去找找少安吧。少安虽年轻，但人老实宽厚，没准儿可以在他的砖厂打一段零工，不然咱们连秋天种麦子的化肥都没钱买。
田五想想有道理，于是这穷困无路的兄弟俩又准备去麻缠他们的“老队长”孙少安去了！接下来，我们就看看孙少安如何应对吧。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五，第三部第五章读书笔记，总第9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