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前妻的第一封亦最后一封且唯一一封情书
叶老师您好:
叫了二十年夫人,分开了这么多年,但这次终于要改口叫您了。这种感觉是纠结且奇怪的。但无论如何,在我辗转多年思索再三最后决定好要尊重您的选择与决定后,我内心还是苦闷甚至扎心生痛的。我此生一无所长,唯文字言语表达尚可记怀,故我自己为自己写了些宣泄的文字(随笔杂记)来抚慰疗愈自己,或许正如你讲课所言,苦痛的情感可以通过意念-大脑-语言-手脑协同的文字笔触这条路径进行纾解得以释怀吧。
因此将自己对自己所说的话(写下的随笔文字)与您关联的部分转述予您,聊以留作彼此修行路上的参详。
我随笔的标题是“一日必葺”,源自《左转.昭公二十三年》:“叔孙所馆者,虽一日,必葺其墙屋,去之如始至”。说叔孙这个人啊,只要他去居住过的地方,哪怕就只住一天,也一定会修补墙屋(装饰居所),离开时就如刚来时一样,甚至还要更美好。这一点,和天生有强迫症完美主义的我如此一致,而和感性主义经验至上的您却似不相容。我需要的整洁、秩序、清淡、侘寂,与您喜欢以及呈现的脏乱、随性、热烈风马牛也。
天意如此,让你我二人遭遇,且在彼此理应最鼎盛的生命年华中杯葛二十年之久。当你我再次成为他人、旁人乃至路人时,岂能不令我唏嘘慨叹?岂能不让我悲从中来痛不欲生?况你我亦行人间道,又怎能不受世间法的左右,计较恩怨情仇,衡比爱恨得失?无论谁人在此二十年间赢多亏少或赢少亏多,皆已成烟。站在不同的位置各自的视角,或许都不甘于自己吃亏甚多(仅心念耳,无关情器利益)。然世间法如此,不是我亏欠你则必是你亏欠我,以人生花甲计,除去我成长成熟摸索的前三十年,除去这纠结的二十年,我只余生十年。或以伟人百年计,我也半百而去,此二十年不再,何以尚有二十年“人生”?每思及此,或以此为我之“自私”的又一例证。
我投生此土,半生悲苦,本业力所定。当我明白此理,我即尝试甘之如饴,然后无苦无甜惟直面观照之。今日想来,我这半生,为己所害者,恰恰因为我至今没有学会“自私”二字的本义:我一生对自己不好,克己求他,故意把自己弄得宛如苦行僧,以致从不敢直面自己身心真实的需求,至今仍在“无我”与“我执”中挣扎。
上述这一番絮叨,只为说一句言语予你:对与错,付风中。诚心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闯入你的世界,二十年间何等波澜何等惨烈,彼此各自有感。纵居住一日也该修葺墙屋,去之如始至。何况我在你的世界里居住了二十年,我只想有法子能“修葺墙屋”将你还给你自己,纵然不是更美好的你,至少希望是“去之如始至”。以我的概念符号学而言,我自然是爱过你且一直爱着你的,这一“爱”和我常说的“我爱父母家人,我爱儿女”有共同的内核,又有不同的外延。当然这已不重要了。
人间法而言,他人所谓“爱”或许不是婚姻最核心的要件:我作为一个婚姻的失败者,我自然不知道,也无从回答甚至无从思考。以我自己的发心与践行论,我爱父母家人以及我爱众生,这与我耻于与人类为伍,与我彻悟“人间不值得”竟是如此悖论而又如此一同。
我甘愿承受至今之一切业力,父母家人、前妻儿女。只有了却如是业力,我才能真正踏上自己的实修之旅。所以,留下这封书信,当做今生纠结二十年的对你补记之话语。或视之如唯一之情书亦可。
归之一言,即:别再怨恨我,我依你故将你还给你自己。惟愿你从此:灿烂重生,第二春至。余生只春日桃花、阳光明媚。祈求上苍怙佑你和我们的女儿从此:平顺安康、快乐幸福。免遭一切惊扰,免除一切苦厄。我爱你们!
我随笔第三段叫“廿年绝尘赋/离婚记”,写的自然是自我感受的那份恐惧与惊痛,则不必再让你看见以引起你对过往的复写与感怀,叠加彼此伤害的不幸与忆记。古人每逢此时此处,往往尚有最后一法可解愁:世间唯有酒解忧。酒入愁肠破僝僽。三杯涤尽心中垢。奈何你知我今生与酒无缘,滴酒即伤身(或因我需要更敏锐更澄澈更深重的神经来觉知喜乐悲苦吧)。所以,或许我需要比常人更多的一点时间来舔舐自己的伤口、疗愈自己残破的人生。
信笔至此,改几句诗文作结: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决绝的笙箫,
缄默是撕心的啸叫。
我走了,
如我来。
挥不动衣袖,
更无需带走云彩。
20190210深夜于西蜀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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