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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查女孩

邦查女孩

作者: 庐州司马 | 来源:发表于2020-08-04 14:40 被阅读0次

           

            所有写古树山林溪水星空的句子,都有颗传说那么久远的灵魂~静自生光。这光赋予人间一种恒定不变,是种淡与静的力量美。照向的是现实悲苦,有白色恐怖时期的动乱,精神病院的老兵与牢狱的政治犯,精神被掰碎又被人类战争遗忘,被抽干死去的灵魂。过度砍伐的山林,累累伤痕的土地,生与死互相克化伴生,并不恰好遭逢。那薄雾缭绕山林千年百年无远弗届,是另一种在场的神明,众生可以在这里的苍茂新鲜里得以喘息与慰藉再次新生。作者是台湾苗栗族,算不算离汉语既近且远,也许有半层隔膜更促生了这样惊艳的语感,奇幻诗一样的悠远温柔笔。华语文学在海外,记住了一位马来的黄锦树,还有这位甘耀明。

    夏日一场三百一十五人的大战后,“杀刀王”帕吉鲁出现在“优秀洗菜工”古阿霞的生命中,一句“我们来决斗吧!”将人带入了一个长长的梦里。

          很喜欢帕吉鲁和古阿霞的感情,虽然经历生死坎坷,但总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最开始,从“你带我走吧”到“走吧,跟我回家去”,无多言语,更无承诺,就因烛光下的你好可爱。办学校,陪你环岛募捐,不够,再卖掉自己的“天”,无需告诉你,只想帮你。陪你爬雪山,差点丢命,但黑暗中牵着的手就是续命的良药。台风天的寻找,失温后的相拥,以及,没有做成的爱。星星越来越亮,妈妈没了,还好能靠着你的肩膀落泪。火里的奔跑,为你寻找一个安全地带,误会后的不解释,让生离死别由此始,天荒地老已成空。

    “雪无声地落在大地,我愿永远为你讲故事”

          帕吉鲁在雪山上得了肺水肿,命悬一线,雪花飘落的深夜里,一队人跟时间比赛,想要留住这个人的命。黑夜纷纭,体力不及,世界将要坍塌,好似一切都无可救药了。到医院的路漫长无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女孩,和祖母住在邦查村子,有海有阳光,还有猫,突然有一天,妈妈回来带她去找爸爸,爸爸不知道在哪里,却被妈妈卖给别人当了老婆,欺负打骂后,转手成了接待男人的小女孩,继续被欺负被打骂,祖母听说以后,为了救她,以命换命让她脱离苦海,兰姨带她回了餐厅,躲在小屋里与书过了五年的流沙生活,然后,她遇到了你呀!她不想失去你,她告诉你她努力遗忘的不堪过往,你为如今的她留下来吧。黑夜里紧握的手终于有了回应。也许,爱是有力量的吧,你的过去我无能为力,为了你的未来,我想活下来。

    “月亮浑亮,窥了人心”

          六月的银杏叶片舒卷如烟,袅袅轻颤,随后轰然倒下来,倒下的还有帕吉鲁的美好。精神世界的坍塌比什么都可怕,作为砍树人,曾经多么努力地守护这棵树,可最终被自己亲手砍倒,就如放你走,此生再也见不到了。还记得黑暗中阁楼里的空间,狭小却看不见彼此,呼吸相闻间本可诉衷肠,突来的上帝之光却切断了一切。你走以后,我不停砍树,有一天累了,靠在树上,看见你在身边,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我一直说,但真的好累,可以靠着你就好吗?本以为会讲到天荒地老,才醒悟从此没有天荒地老了,真的没有了,让这辈子来不及感谢的、道歉的话,都成为梦中最期待的相逢吧。

          你走以后,我又回到了摩里沙卡,还是想给你盛第一碗“春日粥”,我不想要答案了,也许没有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爱一个人与恨一个人,都得耗费相同的时间与情绪,我选择前者再来一回。帕吉鲁,我多么想呢呢!

    “人世间的苦难重重,是你们的温柔让眼泪变值得。”

          这本书真的真的好温柔,好与坏、悲与惨、生与死,都是温柔。对于有些描写,有点沈老的感觉,就是,明明很难啊,为何还能如此轻描淡写,真的,连偶有的暴力都是温柔。

          兰姨。古阿霞祖母去世以后,兰姨带她到餐厅躲了五年,这五年她与面粉、灯泡和书籍为伴,拒绝面对大千世界,直到帕吉鲁出现,她要跟他走,兰姨拦不住,走之前把自己重要的东西都给了她。后来走了28公里去菊港山庄看望古阿霞,带去了自己珍藏的棉被和全部的钱,但却因为怕脚臭尴尬,悄悄倒了热水在鞋里泡脚解乏,然后再赶28公里夜路回去,这是什么天使啊,难怪古阿霞会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失眠。

        素芳姨。个人最喜欢的人,一个活得好明白的人,仿佛能看透一切,但从不点破,骨子里的温柔在死后都无处不在,温暖了好多人事。当我才知道她自欺欺人的把帕吉鲁父亲的妻子当妹妹时,我有点不理解,这样互相自我欺骗到底是为了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人世间苦难重重,大家不过都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愿你的星星越来越亮。

        吴天雄/赵天民。一个拥有双重人格的老兵,时代的受害者,在他背后,是千千万万退伍军人的悲惨生活。吴天雄一直为自己的失误帮助他人,手里抱着的石头从不敢放下,其实都明白,他抱着的只是他的心病而已。遇到了古阿霞和帕吉鲁,他最终得到了救赎,那么,精神病院的那些人呢?个体的悲哀有时间真的不重要,可,真的就不重要吗?

          双胞胎。单身母亲育有三子,一对智障双胞胎兄弟,一个白内障妹妹。看吧,苦难也喜欢扎堆。为了让俩兄弟一直相依为命,母亲教会了他们以夫妻关系活着,无关性别或亲属,任谁只要两人彼此照顾一生,便是夫妻了,这不是不人道,而是生活本来就好艰难,不一起不知道如何活下去,有时间啊,现实残酷到你不知道要怎么去理解它,好像怎么都不对,又好像怎么都对。即便如此,结局终是一个人抱住另一个人的尸体不愿松手,他们有什么错呢?我想没人可以给出一个满意的回答吧。

    ​    文老师。一个理应受到尊重的老师,结果却成了两党相争和白色恐怖的牺牲品,死后连尸体都没有,历史的车轮碾压了几十年,坟墓里学生埋的几百册书终于又重见天日,那,是不是文老师也得到了那缕人人可得的阳光?

          欧匹将。突如其来的温柔人物,为了古阿霞和帕吉鲁能消除误会,默默地做了很多。曾经的她,把灵魂丢失了很多年,事情能过去,心情过不去,等真正放下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年的辉煌与陨落,所以,一切都不重要,就想你们和好,但奢侈的愿望终究是竹篮打水。

          爱是什么呢?是让选择性难语症开口跟你说话,是告诉你我不愿提及的悲惨过往,是看着你就想笑,是死也不愿撒手的拥抱,是为你把星星擦很亮,是姑娘你不要为我哭泣。一切都没关系,路好长,就算偶有疲惫、悲伤、困顿,但还是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你说,我会慢慢说的。

    壹/

    我常在想,是否有一个梦境可以永葆姿势?以某种树木,以某种器具,以某种怀抱山川的语言流传下去。想来大概是有的:地球,地球。

    “地球是活的,地球是个梦,一个宇宙中最饱满的梦境。”

    在这个梦里,涉着在人世间的不仅是水鹿与熬夜的花,还有许多淤泥、废弃的铁轨。十四个夜晚,我试图透过七百余纸张去触摸那些人们渐渐忘却而很少书写的淤泥和铁,在梦的边缘管窥一段锈迹斑斑的记忆。

    贰/

    似是,而非,文字恐难以像老旧钟表一般在精确的节点上顿留,然,它逼近了生活万象。

    《邦查女孩》尤是。

    在甘耀明先生的笔下,小城、森林的脚步慢慢挪动,美日、陆台的画卷缓缓摊开。恍若时空诗学般,古早与现代文明交织,自然与工业机器对话,在信仰如语言般繁杂的年代,愈是混乱,愈是温柔。

    叁/

    是了,从花莲到花莲,这是温柔的。

    在邦查的野菜美学里,便是茎叶微弱的草芽,也有好听的学名,也会珍惜甘霖、以最有力的承载昭示生命。在摩里沙卡这并不起眼的一隅,始终有半分辽阔在以沉默的形式等待人们归去。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故事了,一场夏日战争揭开了它的序章。沉默的男孩威风凛凛,在欢呼声里做了杀刀王,女孩为他穿过十八条街巷,如此灵窍。从此,拥有七个名字的女孩便与名满花莲的剑客同行了,走过太阳、月亮、山脉、河流,关山迢递,其心拳拳。

    彼时,摩里沙卡是台湾乃至世界的缩影,是一个天然的生活场。它有森林、溪流;有少女、巧匠;有平静、激越;有驻留、追索,有个中滋味,亦有百般杂陈。一切自然而然。

    肆/

    于是乎,我在他们的征程中瞧见了万千生灵的美,无论是四千多万棵静默的树还是纯净的孩子。我也瞥见了白色恐怖时代的阴翳,是大和抚子,是玉里瘠仔,是老兵身体里住着的两个人,是他抱着的一块石与他胸腔里迸出的一只蓝鸟。

    当美与虚妄如同潮水退去,裸露于河床的淤泥便现出了清晰的纹路,仿佛是丈量人性的尺度:悲惨身世、悲伤童年、悲哀战争、悲愤命运。纵是在悲剧中挣扎,邦查女孩、索马师仔、老兵、妓女、痴傻人、残障者……那些在大地上生活着的人啊,也铆着一股劲,建院校、护森林、归故土、攀珠峰。在人生的飘忽和不预测中,苦难和疼痛是刻进魂灵的,善、美、人性亦然。

    故事的最后,又一个关乎守望的隐喻在电锯声里赫然画下休止符号。那个同树亲近的男孩在咒谶森林里梦了又梦,扁柏上刻下的遗书仿若摩里沙卡留给大地的情书末尾处一个疼惜的句点,瞬间接近爱的本质——“法莉妲丝不要哭哭,一九七九·七”。

    女孩重回花莲,笑着、等她的剑客入城。

    伍/

    不可否认,甘耀明先生的文字是极富叙事张力和美学品格的。但我想,他多年行走高山、田野调查,才真正使得这个故事扎住了根,有了气象。由此发微抉隐,在相契于自然的同时,将历史与现实揉入另一虚幻的文字空间里,对个体与群体、自然、时代乃至整个世界的关系进行清醒的审视。

    现代化的变革和撕扯之下,田园将芜,多少记忆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消隐逃亡。而在无比真切的现实之外,人们需要反思和探索个体生命的原始秉性,探寻与世界的无穷关联。

    我想大概也是甘耀明先生所想。

    陆/

    雨水在十四个长夜里漫漶地淌过了魂灵。我终于悠悠转醒,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清自己在哪里。窗外,再看不见蓝鸟的影子,伸手,却接住了一片羽毛。那个轻盈的梦境,曾也是这般飘飘然而来,邀人归去探幽。

    在那个梦里,我藏入树腔,窥见了他人的远方之远。树在,种子在,森林的子民就在,古老的血脉终将久久传承。

    于是我轻声说:愿主保守法莉妲丝不哭哭。

    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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