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攀云髻

      本人平生很少喝酒、很少抽烟、绝不吃肉。岁月日增，远离声色犬马，但唯一不能舍弃的爱好是到处走走。而今支教到新丰，当能暂时满足我的一点渴望。可是到新丰已经二十多天了，这里最高的山峰——云髻山还没爬过，实在有些不应该！

    9月20日中午，吃过午饭，百无聊赖，略无睡意。单身公寓内一无电视，二无电脑，专门带来的三本书《红楼梦》、《关注灵魂》、《圣经》也无精打采地躺在书桌上，一点也没有召唤我的意思！才一点半，打羽毛球还早呢！继续一个人骑行去？正犹豫之际，同来支教的阿峰一个电话过来，几经商议，最终确定三人驱车去爬云髻山！

      上山的公路蜿蜒曲折，我小心谨慎，二档上坡，平安到达一个建筑工地，以为已进入徒步登山之门，于是三人下车步行，还好，不算太远，大概几百米就到了售票处。原以为新丰一中的老师可以免费，原来只是优惠给新丰户籍的居民。门票三十元，要说不算贵，不是说支援新丰吗？上吧！

    上山的新鲜感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强烈了，我也去过一些著名的风景区，如湖南的张家界、安徽的黄山，广东韶关的丹霞山，还有南岭森林公园，在东莞的时候也常去爬爬莲花山、大岭山、还有银屏嘴，甚至门前的阇西山——几十米的土坡耳！虽然山各有其特点，其实大同小异！这不，一路的石阶小道，瀑布小溪，都很快被我们的脚步秒杀了！

      随着年龄的增加，体力的衰减，我的胆量竟然也越来越小了。2011年大学毕业二十年同学会的时候，我专门过道黄山。虽然登绝顶、坐缆车的时候也有些战战兢兢，但看到一个姑娘下山不敢直视前方，趴在斜坡停留哭泣，一个东北汉子在缆车里哆嗦缩成一团，甚至不敢听人言语的时候，我还庆幸自己的恐高症不算那么厉害！可是去年国庆去丹霞山的时候，上那并不算长，却又窄又陡的云梯，我竟然感到恐惧、颤栗，可能是开车开累了？尤其是下山的时候，两条腿酸软无力，只有两手紧紧抓住旁边的钢筋护栏，慢慢一步步往下挪移，竟至于像在黄山遇到的那个姑娘那样用屁股坐着下山了。环顾来往人群，竟无一人像我这样，我又故意夸张地做嚎啕状，惹得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笑得前合后仰，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轻车熟路似的在云髻山向上走去,在“思源亭”留影，在“新丰江之源”那里戏水之后，我们便一路拾级而上。不知道还有多少路，我想应该可以上去的，但必须加快步伐，但很快就无“级”可“拾”了——几块巨石当道，从周边和石缝中皆可通过，但“山顶未开发”几个字醒目的提示，让我一时有些想法了！

    但转念新丰一中的年轻女教师曾说攀树枝而上，“况我一堂堂须眉，诚不如彼裙钗哉”？这时我们遇到了穿着印有“黄礤镇”三个字运动服的男子，搭讪起来。他也带了两个同伴，这下好了，有了导游，我们的登山之路应该轻松而充实了吧！

      那几块石头好像叫“龙岩”或是“一线天”？几个小伙子，攀树而上。我自觉胆怯，只在一旁观看，周围还有所谓的“升官发财”石，哈！真像个棺材！还有另外一块石头不知谁谁写的“阿弥陀佛”！

      后面的路就没有人造的石阶了，并且越往上走，土质越多，怪哉！山上的树虽然不粗壮，但还比较密，树根也多有裸露，这样上起山来，感觉比人铺的石阶还要轻松。我们一路直上，直上，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了！年轻的帅哥阿丹，早早飞奔到我们前面，我们多次问答，“到了山顶没有？”，可是回答不是“还没有”，就是“快了”！我们仰望山顶，总在云中，云髻之髻何在哉？俯视山下，则被云雾遮挡，一片迷蒙！山风来袭，涛声阵阵，气温渐降，身上的汗吹干了一遍又一遍！几个胖子开始气喘吁吁，一个比我稍小几岁的同伴（大爷今年四十有六）开始埋怨自己的体重了。确实，我们比那英俊的帅哥多带二三十斤肥肉上山呢！能不累吗？山顶虽常不在望，我们能半途而废吗？不是常常教育学生“不到长城非好汉”，“成功者半九十吗？”如此返回，岂不叫那些妹妹瞧不起，甚至“齿冷三天”？我们坚持，坚持！

    腿越来越没力，膝盖开始疼痛，脚脖子也开始不太好使，偶而脚下湿滑，好在手臂尚能攀住树根树枝！多年前我曾参加过在东莞沿海片举行的50公里徒步，我当时兴奋地独自加入了！浩浩荡荡的大军从沙田广场出发，沿着珠江东岸，经沙田与虎门交接的小路进入大岭山森林公园。路上见到有一些组团的队伍，有的统一着装，有的则穿着很有特色的服饰，后来才明白那是专业的暴走徒的标准装备：带着帽子，裹着护膝，手里还拿个拐杖！有那个必要吗？我飞也似从那些“专业”的人群面前掠过，经过一个中间站虎门白沙休息补给之后，我们开始逐渐进人一段山路。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发现自己的右膝盖疼得很厉害，每一步都像是两块骨头在对搓一样！我一瘸一拐，不得不坚持到一个路口，等待下山的车辆！据说，前面还有7公里。从此后，我运动一剧烈，膝盖就开始疼痛！所以打一场羽毛球必须得休息两天！

      今天我如果跟那几个帅哥一起上去，还能下来吗？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啊！如果我的膝盖损伤过重，下了山之后，如何能安全地开车呢？这时候，那个埋怨自己体重的男子喊着自己下山去了，我是上，还是下呢？自已原来上山，从没有半途而废过啊！难道真不怕被人笑话吗？

      我又坚持向上攀了一段，已经看不到前面的帅哥了！我即便上去，下山真的下不了，难道不会拖累他们吗！已经五点半了，前不久还有新丰一中的同事打电话过来提醒我们天黑得早呢！不行，我得下山！

    荣誉难道那么重要吗？体力透支，有个闪失，对不起老婆女儿，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新丰一中，对不起我们沙田中学领导的重托！下山，下山！人生是美好的，登顶不是人生唯一的目的：一些人在某些方面不成功，不影响他为人的幸福；一些人为了实现某个目标，却失去了很多很多；我们这个社会只为了某个数字，破坏了环境，破坏了生态；孩子们只为了成绩，丧失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机会！人当适可而止、知所进退，不能总是一根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爷老矣，怎能与年轻人比呢？所谓“秋守冬藏”，自然规律，不可违也！下山！下山！

    先下去的男子，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下山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我呼叫不应！下山的路倒也轻快，虽然膝盖有点疼，山坡有点陡，但有树有根，我也下得飞快！小路偶有迷失，但最终还是找回，天色忽明忽暗，山气愈来愈凉，阴风阵阵，山鸟时鸣！

    我从小都不信鬼神的，十二、三岁的时候曾在凌晨三点从两个墓园穿过。而今天色虽暗，隐约还可以看到下山的路，这时候从前面突然窜出两个一黑一白两个动物出来，比猫大，比狐狸小，我吃了一惊，抓紧发出一声声怪叫，一叫不要紧，一下子从林子里冲出大概五六个来——不过是向我的左边逃走了！

      我连滚带爬，飞奔而下，似有神行太保戴院长之神力，很快就到了“新丰江之源”！我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这不，就到了“思源亭”了，天色更加暗了，要不我就在这里等那几个帅哥？我对着山高喊几声，竟然无人应答！还是快下山吧！

    从亭上下来，我犹豫了，一边是我们走过的路，但已是“幽暗昏惑”，一边是我没走过的路。我下定了决心，就走这个没有走过的竹林小径吧！走了几十米，忽然发现，一条大黄狗走在了我的前面，天啊！它前面还有没有同伴？不行，返回！去走回走过的路，过来了，又不敢下去，那路实在太黑！

      于是，我快步返回“思源亭”！继续高声呼唤，那几个帅哥该下来了吧！没有回应，天色很暗了！我又往上山的方向，下了“思源亭”，下面稍亮些，有两条小道通往农家饭庄，还有洗手间。但我只能听到有人讲话，却看不到人的影子！

      “汪汪”，又一条大黄狗，瞄着身子向我走来！天！怎么办？我弯下腰，狗不动了，我站起身，狗继续向我靠近，我抓紧捡起一块小石头，做投掷状，我与狗僵持了一会，狗灰溜溜地走了！天色昏暗，已经看不清多远的地方了，我又返回“思源亭”，唯恐“野兽”奇袭，登到高处，“不敢高声语”，只敢发信息！没有回音！天！今夜我竟困于此乎，绝望之情顿生------

      其实，一路上我也一直为登顶的那几个帅哥担心，他们上去是否会有意外！尤其是我开车带来的阿锋和阿丹，呼叫百遍而无点滴回应，现在夜黑路滑，怪兽出击，若有闪失，岂不是我之罪过？哎，为什么不提前向当地人询问，计划好呢？

      周围一片阴暗，已经看不清树枝的模样，上苍也不会打开他暖人的眼神！我不由得抱紧自己的身体，团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悲戚地望着来回的方向，期盼着活人的声音！

      忽然！亭下果然有人笑语，我赶忙呼喊，“等等我——，我一个人！”感激，感恩！听到回应“那你快点!”我如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哇！“天无绝人之路”、“吉人自有天相”。原来那是一大家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我激动地向他们介绍我的情况，感谢他们这么及时，我们一路说笑，我走在大队伍的中间，刚才的紧张忧虑逐渐消散！据他们说，我刚才遇到的那五六条动物应该是野猪！哇！那么小的野猪，如果跟狗一样大的野猪，恐怕我凶多吉少矣！路其实所剩不远，虽然天黑，可是他们才真的轻车熟路，加上手机的照亮，我很快到了售票处！没有多久，大概十多分钟吧，那几个帅哥也下得山来！

    没有登顶，我不后悔！要登山顶的机会还有很多，我没有逞一时之能，给同伴造成拖累，感到做得还算妥帖；但独自下山，确有点冒失，甚至后怕（差点走错路了！如果失足了怎么办？）

    我寓所的房间窗口正好可以远眺云髻山顶，我每天都在张望，期待着下一个登山的机会，日子还长！我会选一个合适的时间，身心俱佳，于秋日之晨，带三五好友，带足装备水粮，悠哉悠哉地登上山顶。不再只是赶路，走马观花，可以“拈花惹草”，吟诗作对，不妄为语文先生，更可以再次用心体味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人生境界了！

      2014年9月24日于新丰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