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醒来时,苏打都得先思考一下,我这是在哪里?在A市还是在B市?应该从左边还是右边下床?
苏打是一个出色的母亲: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很靠谱的老公和一个优秀的女儿。
女儿在A市读省重点高中,一路走来的艰辛,虽然还谈不上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苏打也是感同身受,因而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还好,女儿从小就是一枚乖乖女。
当她还在上幼儿园时,某一天,正在锁车的苏打看到雨后的台阶湿漉漉的,就喊了一声:“别动!小心滑倒!”结果女儿立刻停下脚步,就那样一脚高一脚低地站在那,一动也不动,呆萌得可爱。
让苏打放心不下的是女儿的身体,她的脾胃不太好,幼时小小瘦瘦的。苏打带她看中医、学习了按摩,还吃了许多汤汤水水,才有了如今的状态。
入学军训时,她便病了,大概因为训练的强度和七月那太过炽热明朗的阳光,但更多是因为初次离家,不适应。
于是,苏打便放弃了最初每月探望她一次的打算,决意每周五下班后驾车到A市,周一清晨再返回B市上班。
还好,女儿上初中时,她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拿到了驾照。那时的她真是拼尽了全力,为了能多练上几次,不但托了各种关系,疏通了驾校主管,可以在非教学时间私下加练。有时,先生还要将饭菜送到远离市区的训练场地,就是想让她能尽可能的多练习一会儿……
拿到驾照之后,每天早晨就由苏打送女儿去学校,她常常是第一个到单位,打扫完办公室的卫生之后,沏上一杯茶,开始备课。
中午,先生早早就赶到学校,去得早,停车的位置就好,孩子可以早一点回家吃饭、休息。
时间长了,他同一样等候在那里的家长们熟悉了起来,大家建了群,如果实在走不开时,也方便相互帮忙接送。
后来,孩子们纷纷毕业了,但他们的传统一直保持了下去,每当有孩子大考完毕,总要聚在一起,庆祝一番。
就这样,夫妻俩一接一送,初中的时光转瞬即逝,以非常完美的姿态收官。
如今,因为先生没有休息日,苏打便开始独自一人在两个城市间奔波。
平时,在A市陪读的是女儿的外婆。她已近七旬,身体还算硬朗,但精力与魄力远不如从前。
那天,正在上班的苏打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焦急地说是卫生间的水笼头坏了,水不停地流……最后靠她的遥控指挥,终于找到阀门,就在水池下方。
房子是租的,苏打也不是很熟悉环境。
曾几何时,无所不能的母亲变得连这样简单的问题都难以应对,苏打心里有丝感伤:不知不觉中,自己长大了,她却老了,在需要自己照顾的年龄,还不得不辛辛苦苦地替自己奔忙。
女儿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但学习及青春期的困惑和压力却是无法予以宣泄与排解。因而,每到考试前后,她总会生一场病,或大或小,将淤积的痛一股脑地化作高热或是缠绵的嘶哑。那时,母亲更是束手无措,苏打只好将陪伴的时光最大限度地拉伸、延长……
每次和苏打一同到达A市的,常常是各式生活用品、果蔬和一迭学生的试卷。灯下,母女俩一个与线、面与各种符号博弈,一个翻动试卷,时不时地圈画出稚嫩的错字、病句。
这,也是一种最好的陪伴。
苏打的身边有许多和她一样的朋友,比如说同学小戴,几乎和苏打的境遇一模一样。
但狗血的是:毕业后,她来A市发展,女儿却没能如愿考入当地重点高中,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在故乡B市另一所口碑不错的学校就读。
于是,每当苏打驾车奔向女儿时,小戴或许也正在赶路,在高速公路上相错而过。
想到这里,苏打苦笑着小心地避让两侧不息的车流,这个时段,交通最为拥堵,进入市区后,还要花上好长时间,才能小心翼翼地到达女儿居住的小区,幸运的话,可以赶在她上晚自习前到达,见上一面,甚至是坐下来,一起吃顿晚餐。
当然,在电梯上交错的情景也常有。懂事的女儿,总是将去学校的时间调到最后一秒。
比苏打更辛苦也更幸福的是跑通勤的陪读父母们,他们问题下班后匆忙地赶最近趟次的火车,有时,在车上就将买来准备做晚餐的蔬菜择了。有时,几人还可以凑在一起玩会儿纸牌……时间和列车一样飞快,三年的时光凝成一纸盒整齐划一的车票。
每到冬日,驾车变得不再方便,雪大路滑,高速经常封闭,暖库的租金也不便宜,于是苏打也开始坐火车。
每个周一的清晨,五点一刻她就要赶到火车站。车票是周五晚上下车时就已经提前买好了的,早餐就在车上吃了:一个面包,一杯热饮。到站后,直接坐出租到单位上班,时间刚刚好。
据说,女儿的学校面临迁址,新校区的住宿、餐饮环境将大为改观。那时,纵然你想在外走读,也不方便了。更何况,整齐划一的管理,让孩子们不得不即刻“断奶”,没了攀比,少了失落与怨艾,在相对平等的物质与心理环境中共同面对……
到那时,陪读就真的成了只能回味的往事。
在那之前,苏打还要经常在困惑中醒来、恍惚:我在哪里?从哪个方向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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