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兄寅卿书

愚弟稽首于千里拜寅卿兄足下：
别后周余，殊深驰系。弟 子彧 期鸿书以咨长兄为文之道已过周余，一则，弟俗务缠身，未得幸游芜湖而识朱公，访桃园而友靖节，劳神于案牍，未敢兴词赋；二则偶得闲暇，又苦于才情浅薄，提拙笔而莫敢施以墨，唯恐有层楼之非议，乃使兄之大道为人诟病。此二者，固多虑而浅薄之举，诚愿兄顾己之道而谅吾之粗鄙。
忆昔：吾与兄初缘聚于采风欢游之烟景，幸与卿并肩席地。时，兄酒酣击席为歌，杯中才情，溢出而成悲之绝曲，痛饮难辞诗之仙名。奈何梁上余音尚存，天难作美。耽于夜色，不曾与兄交谈一二，甚者，兄之名讳都无缘访得，悲哉，怨矣。再后，兄凭妙语力拔征稿头筹，弟千里奔赴，所喜，一路舟车之劳顿，越关山终遇失路之人，见萍水相知他乡之客。
而后，兄之博见，常答吾之惑，教吾以义，授吾以礼，未丝毫责弟之愚。由是凡有谈，愚钝如吾，尚获益匪浅。愚弟曾曰：今者之你我，若交厚岁已于吾二人之间矣。今，弟登车赴南而送离人，长江天水一泓，唯望孤影碧空尽，难寻燕归系行舟。江畔之人，哪留心魄与卿守？值此之际，弟寻兄所言，岂敢不思？
余察古人为文为诗，非真性情不成篇。近观夫容若与梁汾寄报之词书，一问：问人生到此凄凉否？一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幅不盈尺，其情不已。曾记曰：必有独到之综义，家国之豪情，方得千古文章之领。得此说，然今河清海平，吾辈幸也不幸？兄曾言，吾之文章长于情，近来吾再翻拙作，甚有强颜欢笑亦或故作愁苦之嫌。愚弟顿首而求兄赐：何以达性灵之境？不赋沧桑句难工，何也？
彧，性也狂生耳，“淄尘”江城，空有虚名相累，却无经纬之才，兴邦之能。意本求学于圣贤，读文章以自娱，此吾之初心也。奈何瀚海虽广，无舟以济，书山虽阔，无路以达。步于兰皋，该悔相道不察，三顾不得，应知迷途而知返？弟已年趋弱冠，夫终军请缨之岁，子安投笔之年，空有抚凌云自惜之豪情，难怀奏流水待子期之才气。甚悲矣，甚悲矣！
于是乃问：世之昌平无难，功德之诵又违本心，更添无曹子建之才，李太白之逸，晏几道之缠绵，中道而退，其不为智？
……
弟书此，立中宵。时烛尽灯枯，唯将封书依托，梦有所寄。再拜。
——子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