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过来的树枝

伸过来的树枝

又到了大枣上市的季节，一筐筐圆溜溜的大红枣成为市场最活泼的点缀。用手捧起一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来自家乡的味道，我的思乡情绪涌上心头。

小时候家里很苦，父母亲都是来自外地的异乡人。那时候买东西都需要用票的，比如粮票，肉票。父母的户口都没有迁过来，常常会因为没有票而买不到东西。他们周折了很久才批得一处房产，盖上了三间明亮的大瓦房。我就降生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房子里。

院落不大，却被父母收拾得井井有条。房门口是抹得极为平整的水泥平台，台阶下有一颗直挺的杏树。每到春天来临，它就开得满树洁白，遗憾的是，从不结果。妈妈告诉我说，它还不到时候。

春天就像一场花儿们的接力赛。杏花开过就是槐花开，当满街飘荡着槐树花的芳香时，我小小的心里就会燃起盼望。那是来自邻居老奶奶家的枣树带给我的盼望。

那棵枣树总是让我在春天里千呼万唤地企盼。瘦瘦小小的我梳着两根羊角辫，从地上矮矮地看过去，老奶奶家的枣树依然是老样子。棕红色的树枝在蓝天的映衬下，像一幅绝美的水墨画。枣树的枝是光滑的，仿佛中年汉子那黝亮的皮肤，透着刚劲，活力。同色的圪针齐刷刷地林立于枝丫上。终于，在槐花飘香的时节，枣树枝上发出了一个个细小的芽瓣。如同婴孩初生的乳牙，胀破了皮肤，挣脱着钻了出来，嫩嫩的、浅浅的，如此珍贵，令人惊喜。夏天到了，肥肥的叶片挂满了枣树，在阳光下快乐地招展着。随着树上那一朵朵小黄花低调而内敛地盛开，我的期待犹如涨潮的春水一般，无法抑制。

花落了，一颗颗米粒大小的小青枣，应运而生。

春寒料峭的清晨，我总要站在墙的这边对着它望上一望，再去上学。我知道，它将会长大，变红。就像不久的将来，我也会长大，发生变化。

秋天到了，一树的枣沉甸甸地掩映在枣叶中间，喜人的红色伴着斑驳的光影涂抹在大枣上，十分诱人。我知道，老奶奶又会在第一批枣成熟的时候送来给我吃。而今年，我欣喜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一根枝丫早已悄悄地探过了墙。它像是一个淘气的小男孩儿翻越在墙头之上，狡黠地向我嘘声，会心地和我打着招呼。我按住怦怦的心跳，小心地守护着我们之间的秘密。每日盼望着它能够越伸越长，枣子结得越来越多。我又有些担心，担心它结得太多，那毕竟是老奶奶家的树，我是不是要还给她啊？想到这里，我踮起脚尖，悄悄地摘了一个枣子。它的身上只有少量的红，大部分都是青色的，放到嘴里，没有我想象中的甜味，什么味道都没有，或许它还不到时候。尽管枣子依然不是很甜，和奶奶往年拿给我吃的枣味道相差甚远。可我每天还是坚持偷偷摘下一颗枣子悄悄吃掉，我担心哪天它就会不在属于我。

树上变红的大枣越来越多，终于迎来了可以品尝的这一天。奶奶照例把第一批枣送了过来。她似乎早就知道那伸过来的树枝。奶奶慈祥地对我说，“它伸过来，就是你的，你可以随便吃！”“真的吗？”我开心地大声问奶奶。奶奶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我高兴地跑到院子里，来到了那枝枣树下，快乐地看着它。我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摘下了一颗又大又红的大枣，它占据了我的整个手心，老红色的枣皮散发着温暖的光。我小心地放进嘴里，一小口一小口庄重地品尝，甘甜的汁液不断涌出，流入我的嘴里，心里。原来，现在吃它，正是时候。台阶下的杏树也闪耀着一片金黄。

后来，我长大了，再后来，我离开了家，离开了那枝枣树，离开了家乡那座我深爱的城市。无论走到哪里，当别人遇到困难时我常常会伸出一只手，去帮助他。给别人一点甜，给他一种希望，如同从前的老奶奶和她的那枝枣树带给我的甜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