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裹紧围脖,又压了压帽子,确保没人认得出我,这才快步朝一间厕所走去。
走到便坑旁,我毫不犹豫地跳进坑内,就这样,爬上跳下,一个又一个。
有人吹着口哨走进公厕,我们对视片刻,他迟疑地问道:“朋友,你在下面干什么?”从最后一个便坑里爬上来,我推开他,闯进了茫茫风雪中。
——楔子
01.
我浑身的毛孔炸开了,像针扎一样刺痛着,我想要动弹,脑中的眩晕却停不下来。扑通一声,我摔倒在地上,手边粘粘的,那是一片血污。
躺在我身边的是一个死人,有匕首插在她的腹部,白炽灯照着她逐渐惨青的脸,看上去越发狰狞。我心中发慌,别过头不敢看她,费了半天劲才站起身,白亮的墙壁上抓满了血印。
正不知如何是好,楼道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声控灯的光亮从门缝处挤了进来。我这才发现,从把那女人拽进来到失手杀死她,门都没有关严。
我使劲拉了下门把,一声巨响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好像有谁站在门外,隐隐响起一声低低的咒骂,我哆哆嗦嗦地掀起猫眼,却只看见一道走下楼梯的匆匆背影。
大口喘息几下,我渐渐冷静下来,瘫坐在椅子上沉思,直到一阵鞭炮声将我惊醒。
将窗帘掀开一条缝隙,我靠在窗户上向外看去,浓重的夜雾在外弥漫着,伴着冬日的寒气。
回头瞧了瞧那女人的尸体,又看了看外面的冷雾,我知道,今夜是抛尸的绝佳时机。
这栋楼住的多是外地人,此时是大年初三,众邻居返乡尚未归来,即便我弄出些许声响,想必也无人知晓。
打开电视以做掩护,我将那女人的尸体放在几层被子上,继而举起砍骨刀剁了下去。
死女人,我只想警告你不要再半夜蹦迪,你却用刀子扎我,活该你丢了命。一声沉闷声响后,一条手臂从尸体上分离开来。
02.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将尸体包裹好,我精神稍稍松懈,立马感觉浑身倦惫。
电视上播着晚间新闻,我正要将其关闭,猛然发现新闻中报道的是一件凶杀案。快退了几分钟,我揪着的心落了下去,继而又是一阵空茫。
三年前,我的妻子在和我争吵后推门跑出,我一时没有追上。在那之后她就踪迹不见,没与任何人联系过,可能已经不在人间了。新闻中的受害人虽然死在三年前,但他是男性,显然不是我的妻子。
关上电视,瞧了瞧屋里的血迹,心中突然升出几分感慨。即便是如此讨厌的女人,也会有人为她的消失而感到悲伤吧!
只能默默对你们说抱歉了。
将拖布浸湿,我将地上的血迹擦净,又取出抹布擦拭墙壁,确保看不到血痕,这才倒去血水。
染了血的被子是个大问题,我原本想将其洗净后择机处理,但仔细检查才发现连里面的棉花都已红透。
没办法,只好把这个大家伙一起扔掉了。
冬季天寒,水面结了坚冰,连土地也异常坚硬,尸体既不能沉湖也无法挖埋,但我也有藏尸之法。开车穿行在夜雾中,我朝一片大山驶去。
我本想开得越远越好,可越是没有人烟处雾气越是浓重,到后来干脆白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浓雾笼罩的小镇,在这个杀过人的夜里显得分外可怕,任何细微的声响都撕扯着我的神经。
将车停在路边,我掀开后备箱,跌跌撞撞朝一侧走去。
我脚下的这片山,有许多战争时代的留痕。比如,那些近两米深的大坑,有的坑内还宽如地窖。找到一处洞口跳了下去,我打开手电照了照,运气不错,此处坑洞幽深,正适合藏尸。
翻出坑外,我来来回回几趟,扔完后累得汗流浃背。歇息片刻拿起小铁铲,我吭哧吭哧挖了好大一阵,感觉土埋得够厚了,这才算作罢。
废了挺大劲才爬上地面,我压抑着喘息声回到车上,缓慢地驶离了这里。天不绝我,来去之间都没被人发现,回到家时我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凌晨五点。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小区门口的监控早就坏了,小区外有一处探头,但距离较远,在这样的大雾中形同虚设。其余行驶的路段都是小道,根本没有监控。
琢磨了片刻,我知道唯一的破绽就是家里。我本想再清洗一番,但想到这个时间开着灯会惹人生疑,只好作罢。
天光渐亮,屋子里视线稍清,我就急不可耐地擦洗起来。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徒劳,如果警方真来检查,我肯定难逃此劫。尽人事,听天命吧。
一直擦洗了几个小时,直到九点多我才停下。今天约好朋友来炸金花的,越是这个时候,我越得装作没事发生。将沾血的衣服塞进洗衣机洗净,我又用整瓶沐浴露洗了澡,确保身上没有异味,这才换上衣服。
刚走出卫生间,就响起咣咣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群朋友涌了进来。他们一定想不到,昨夜这里发生了命案,凶手还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打着牌。
玩到下午两点多,我不光腰酸背疼,连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今天我手气不错,赢了两千多,本着赢钱请客的原则,我点了几百块的酒菜。外卖还没送齐,我就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感觉被推了几下,我一睁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
“你干什么!”我下意识问道。
“不知为什么,”大刘挠了挠脑袋,一张肥脸上满是迷茫,“感觉你有些不一样。”
我心中一慌,连声音都变了调:“不一样,老子,老子有什么不一样。我看你还总是不一样呢,喝酒吧你!”
大刘哈哈一笑,又给自己倒了杯白酒,仰脖喝了一大口。
喝到下午六点多,我们都有些蒙灯转向,他们回了家,我睡了一阵才精神过来。走到客厅将灯打开,我吓了一跳,不禁叫出了声。
窗台处,晾衣架上,居然搭着那条被我扔掉的被子!我壮着胆子走到近前,发现那被子竟被清洗过,泛着洗衣粉的香气,可无论如何,细视之下仍有污痕,我知道那是血迹。
怎么回事,我扔掉的染血被子,居然回到了家中?我感觉脑子嗡嗡旋转,两腿发飘差点跌倒。手忙脚乱地将被子扯下来,翻转间,我看到被子中间画着一个血红的诡异笑脸。
03.
天一亮就有人敲门,打开门看,是个有些面熟的男子。他一开口我就想起来了,这人是楼上女人的男朋友,我见过几次。
心中一颤,我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超过二十四小时,那女人的失踪已经引起她亲友的注意。今天是她的男友,而明天我要面对的,也许就是警方的盘问了。
把那男人打发走,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堵得难受。呆坐了好久,我心想就算大难临头,也不能就这么直直等死。去KTV玩了几个小时,又吃了顿大餐,回到小区时已经天色渐黑。刚把车停好走了没几步,猛然瞧见楼下停着一辆警车。
我心中发怵,扭回头想要驾车离开,可又觉得这样心虚更会引起怀疑。正在犹豫间,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肩头,有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很害怕,对吗?”
我吓得一个激灵,扭过头看去,见说话那人和我身高相仿,他戴着连衣大帽,我只看得到他唇边的白色胡茬。
“你谁呀你?”我甩开那人的手,警惕地后退了两步。那人低着头,轻笑了几声,慢慢说道:“那个女人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我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去。逼近两步,那人的声音带着笑,却又咄咄逼人:“是不是这样呢?”
“你放屁!”我气急败坏,想要揪那人的衣服,却被他灵巧地躲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小区中的那个公厕,男厕所的第二个便池,它可以通向另一个世界。从那里进去,把那个世界的女人带到这边来,你就能平安无事了……”
我愣了几愣,忽然发起怒来:“他妈的,你叫老子去跳粪坑!”那人声音低沉:“你觉得,我是在耍你吗?”听到这,我一时接不上话,确实,他没有耍我的必要。
转过身,那人边走边说:“如果相信另一个世界存在,就去试一下。朋友,我是在帮你,你的时间不多了,好自为之吧……”我忍不住追问起来:“为什么帮我?”那人头也不回:“以后你就会知道。”
04.
警车还在楼下,我没有回家,而且回到了车里。沉思一阵,我鬼使神差地朝那座公厕走去。第二个便坑,真的会通向另一个世界?
无数电影情节在我脑中闪过,虽然感觉是天方夜谭,但我还是来到了那个便坑跟前。
小区里家家都有卫生间,因此这处公厕少有人用,但坑内还是有少许粪便。我只瞧了一眼,就感觉恶心得不行,去他妈的,什么通向另一个世界,净扯淡。
我转身朝外走去,一眼就瞧到了两个警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把心一横,转身跳进了那个便坑。两脚落地,我刚觉得自己傻不可耐,便感觉身遭就一阵浮动,短暂的恍惚后,我确定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因为,我现在是头下脚上,倒栽葱在便坑之中。挣扎着脱身而出,我走出公厕,看着一模一样的小区,顿时感觉不可思议。
我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此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把那个女人,带去另一边!急匆匆跑进楼道,一只脚刚迈上楼梯,就看到有人走了下来。
“嗨,你他妈跑哪去了,昨天说好打牌,放兄弟们鸽子,我还以为你和楼上那女人私奔了呢!”大刘拍着我的肩膀,兴奋地大叫着。我脑中一片混乱,猛然推开大刘,快步迈上楼梯。
打开“我家”房门,有臭味钻入鼻孔,我随手打开灯,浑身血液几乎为之凝固。
那个女人,我没法把她带回另一边了,因为她的尸体就躺在我的身前,腹上同样插着一把匕首。
我猛地关上房门,撞开大刘朝那公厕奔去,来到第二个便坑处,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蹲在便坑中,身侧的空间扭曲着,我看到了自己的世界,却怎么也穿不过去,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阻隔着我。
我在这个世界无法返回,就像他,也被困在了我的世界。这一刻,我终于知道那夜的背影是谁,也知道他为何而去了。
隔着那道无形的屏障,我看到那个神秘男子抡着大锤奋力挥砸,剧烈的动作下,他的胡子从唇边掉下。最后的刹那,我看到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和我一样的脸。
05.
重锤砸击下,像是有什么突然破碎,两个世界的连接彻底关闭了。
我们困在对方的世界里无法回返,这个世界里,他留给了我一个烂摊子,而我的那个世界,他的处境也不会好过。如果我是他,我宁愿流浪,也不会去取代另一个自己。
爬出公厕,我驱车逃离了小区。就像那个世界可以来到这边,我相信,这个世界一定也能通往其它世界。找到通道,我或许就能自救。
第一次希望冬天能再长些。
我被通缉了,每一刻都分外难熬,我一遍遍跳进便坑,又带着失望爬出。
又一次跳下便坑,我本没抱希望,可身侧一阵浮动,奇异的感觉爬满全身,我知道,我来到另一个世界了。我既激动又忐忑,哆哆嗦嗦地走出公厕。
这个世界一片祥和,转了几圈,哪里都没有通缉令,看来,我似乎是安全的。我现在只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那个女人是否还活着。如果她还在,我就赖在这个世界不走了,哪怕这个世界有两个“我”也无所谓。
东躲西藏的日子,我可受够了。
乘车到达那个小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让我惊喜的是,那个女人的家中亮着灯光。寒冷的夜,黯淡的光,我却觉得异常温暖。走到楼下,我按住了对讲电话,片刻后,那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呀!”
我捂住脸,喜极而泣。这个世界里,那个女人果真并没有死,我也不必做那通缉犯了。每个通道每人只能通行一次,我只要把这个世界的“我”弄走,我的厄运就结束了。
想到可以重新走在阳光下,我心情大好。
正这时,脖子猛然一紧,有人从后面勒住了我。身前的防盗门猛然被拉开,我手刨脚蹬,还是被拖进了地下储物室。
我死死拽住脖上的绳子,勉强有空气流过喉咙。挣扎间,我触碰到了电灯开关,一只小灯泡闪了几下,泛起昏黄光晕,我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狰狞面容。
她死死盯着我,愤怒中又带着恐惧。“别再回来了……”她狠狠捂住我的口鼻,森森的声音从喉中挤出,喷舞着颤栗的唾液。“死吧,再死一次!”身后那人在发力,脖上的绳子又勒紧了许多。
啪的一声,灯泡光亮不见,小小的储物室,一片黑暗中,只剩下一男一女急促的喘息声。
夜色又浓了几分,一阵脚步声响过,有人站在楼下仰望,他浑身颤抖着,不知是恐惧还是喜悦。黑暗中,正有什么缓缓逼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