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河道里几乎没有黄鳝,南乡片区田野里黄鳝很少很小,对黄鳝最初的印象还是留在了老家,老家处大山里,稻田几乎靠天收成。当双抢完,把第二季的禾苗插入水田中不久,空闲时便会到田野里照泥鳅,买个铁制的网兜,装两公斤水搪瓷杯大小,上面连接着一根活动的铫铁,铫铁中间有个能旋转的镙母,镙母连着几节链和一个能安装木把手头子,安装的把手约一米二左右,当地人称这种物什叫“铁火笼”,专门用来走夜路照明用,此时派上了用场,提着铁火笼到田里照泥鳅。
小时候对于照泥鳅这种事非常钟爱,天气炎热的晚上,便会劈好一帕畾松枝,点燃放入铁火笼内,背一篓松枝,左手提铁火笼,右手拿一把带齿的铁钳,沿着田埂往田里到处照,见到泥鳅黄鳅,还有青蛙即用铁钳夹,收获最多的还是泥鳅,偶尔能夹到几条黄鳝和几只青蛙。阿婆总是将收获洗净,放盐腌制,一锅炒出来。
阿婆当时的做法很简单,每次炒完菜便把收获烘烤在大铁锅中,烘干后不知道怎么储藏,直接炒新鲜辣椒,放一种薄荷调味,这种薄荷特别香,吃的次数多了,我们把薄荷称之为“泥鳅薄荷”,当时老家没有生姜,有鲜味的食材几乎靠薄荷味中和,吃鱼多了,后来称薄荷为“鱼香薄荷”,对这种薄荷印象特别好,每到吃鱼时经常会想起它。
我的童年和少年只不过认识黄鳝,但不喜欢吃黄鳝,也没有经常吃,大概源于一个关于黄鳝的传说,一个农民挖到一条黄鳝,老婆好心好意做给老公吃,结果老公吃后七窍流血而死,老公的父母把媳妇告到公堂,媳妇不承认下毒,用尽酷刑还是没有结果,后来县官到处走访,了解黄鳝习性,终于在市场上千万条黄鳝中找到了一条抬头鳝,抬头鳝有剧毒,才把这个存积的案件结案。现实中我没见过抬头鳝,也没听说过吃黄鳝死人的事件。
黄鳝的血特别腥,加上它身体表面含一层粘液,使它更加腥味重,过去巫师专门用鳝鱼血害人,抓条黄鳝宰杀时接住血,刮些粘液混合在血中,撒点点到别人大门上,傍晚蝙蝠出没,嗅到大门上的血腥就会去啄食,啄食的声响就象有人在敲门,主人开门见不到人,一来二去,心思重重,请来巫师做法,巫师小赚一笔,乐的道袍生风飞扬,如此泡制,一个秋天弄不少钱。
郴州学习时,同学们一起打牙祭,其中有位同学是耒阳乡下人,他对钓黄鳝属俚手,用根铁丝锤平,稍稍锉个勾,勾条蚯蚓即下手,往河道边的洞穴中引诱黄鳝,有黄鳝即可得手,我们赞扬他时,他说是他爷爷小时候教他的祖传秘方,他爷爷当时生活所迫,也算是一条生活的门路。郴县一同学住在乡下,他家承包了许多鱼塘,请他去抓塘里的黄鳝,我们同学十几个同往,那天搞了桌黄鳝宴,实现吃黄鳝自由,吃的不亦乐乎,大快朵颐,很多年后依然怀念那种时光。
那一年到衡阳火车站,见人卖黄鳝,三条黄鳝五六斤,超出了我对黄鳝的认知和想象,以前见过最大的不过一两。后来查找资料发现,黄鳝属雌雄同体,小时侯属母体,长到一两或两三年后即为雄性,最大个体能长到七八斤。本世纪初到一个朋友家,朋友专门卖黄鳝发了家,每天采购筷子那么大小,不到二十公分长的鳝鱼,他告诉我一个技巧,把鳝鱼全部倒入大盆中,倒一种化学品汁液,养一个晚上,那养黄鳝的水全部被黄鳝喝干,象黄鳝能涨发一样,三斤可以变到六七斤,非常可怕,从始我再也没有专门去买过黄鳝吃。
真正吃黄鳝最多的年份,刚参加工作那几年,东江大坝建设者们多来自四川,他们对黄鳝的处理及烹饪方法影响了我们,吃黄鳝成了当地一种饮食符号,最出名的有两道菜,一道是鳝鱼片炒蒜苔,另一道是盘龙黄鳝,到地方上经过改良和适应能力,最后成为地方特色,一度风靡整个东江湖。
南下谋生更多的用到鳝鱼片,无外乎是煸炒,滑溜之类,最有记忆的是孜然鳝鱼片这道菜,将鳝鱼片蝙香,突出孜然和辣椒味道,本人不太喜欢孜然的味道,太香会盖住其它所有味道。我偏爱鳝鱼片炒蒜苔,有种自然的本味包含其中,但更喜欢盘龙黄鳝这道菜的朴实无华。
吃黄鳝的季节一个是季春,一个是季秋,春季大部分有鳝鱼籽,而季秋最肥美,因为它要储备能量过冬。盘龙黄鳝这道菜在季春时节正碰上蕌头,将鳝鱼用白酒醉倒它,放入干锅中烫死,让它死的痛快,出锅洗净它身上的粘液,锅中放宽油,待高油温下锅翻炒至全部卷曲,香味飘出,再放入生姜,辣椒,拍碎的蕌头,调正味道,放少许水回润,炒干水份即可。黄鳝焦香入味,甜鲜适口,香辣有度,鳝血除滋阴壮阳外,还有明目,解毒的作用,鳝鱼籽属高蛋白,是动物蛋白中不可多得的营养成份,清洁皮肤有意想不到的疗效。据说鳝鱼血涂在脸上对面瘫有奇效。
搛上一条的头,咬住颈背一撕为两半,骨香肉鲜,焦香不柴;咬住它的颈部一扯再分成两半,腩香四溢,松软如面;选出它凝固的血条,香甜柔软,松散如沙;取出它粘在肠道上的籽,粒粒香鲜,个个有蛋黄的鲜香,无不散发出一种舒爽的味道。
秋天来到乡下,朋友搞到斤多鳝鱼,问我怎么个吃法,我毫不思索地告诉他做成盘龙黄鳝,那茶籽油的清香,鳝鱼的焦香,大蒜苗的纯香,薄荷的鱼香,一起向翻滚的胃液袭来,喝上二两才慢慢止住这种诱惑,瞬间神清气爽,全身通透。
鳝鱼作为一种水产食材不可多得,毕竟物以稀为贵,过去一年吃上一两餐足以,现在这个物质泛滥的年代,吃糖都不甜的季节,还有什么可以安抚我们舌尖上的味蕾,不是时代变的乏味,而是个乏味的时代,你饿几餐试试,没有什么食物不能填饱肚子,也没有什么食物不好吃,在找不到下一餐吃什么的时候,不妨饿两餐,你会对食物产生无限依恋,吃嘛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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