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
你叫什么名字吴夕是在端午节的前三天来到绍兴的。本该是梅雨季节的江南,却整天的艳阳高照。行道树上知了鸣叫愈发热烈。已然是夏天来了。
“该出去走走了” 目及窗外初夏的街景,时钟正指十二点。多年以来他都会在起床后靠着窗边看看,不管视线里的样子是嘈杂的街道或是静谧的湖畔。
虽已到而立,他也才刚升任一家园林设计机构的独立设计师。相对缓慢的晋升可能源于他那不愿流俗的设计理念吧。
此番来到水城绍兴,是因为公干。原本预计今天启程回家,可他有意把机票改签到了明天晚上,想去看看这个别了七年的地方。
出租车在不算繁忙的马路上行驶着,吴夕努力搜索七年前去过的水乡老街,并极力的跟司机描绘记忆里的情景。“一条小桥,被岁月冲刷得发霉的粉墙,几艘停在戏台下的乌篷船。”一切如昨日风景。他喜欢这样的风景,像画,像没有文字的诗。只是找寻这风景的过程有些执拗,不知是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这样的街道在绍兴老城里太过平凡。曾走过的场景迟迟没有出现。
车行过了一个个相似的路口,终于在一个普通的十字路口前吴夕叫停了出租车。
“就是这里了”他心里一直念叨着,当年是个下着小雨的早春。石桥后那斑驳的白强房子还在,只是桥边长出了许多杂草,让这栋老民居显得沧桑又娇羞。
你叫什么名字
快步到桥上,视线里的旧日风景,依然安详平静。能听到的只有乌篷船浆发出的“笃笃”之声。
“你在桥上看风景”
“ 看风景的人在船中看你“
”船浆划开了碧色的河道“
“我愿寻声而去”
卞之琳的诗随性一改便能应景。这大概就是水乡的魔性吧。
吴夕从小喜欢诗,偶尔也会有搔首苦吟几句,即便略显稚嫩却也陶醉其中。他生长在一个西部的大城市,大学毕业后因为工作关系时常来到江南,这里的风物早已谙熟。把他熏陶成了一个外表硬朗,内心细腻的男子。在众多水乡城镇里更是独爱绍兴,这座古老得有些霉味的城市。
沿着石板路往里,街道开始交错,两旁的食肆和卖布衣的小店略显冷清。只有石板路上带着裂痕的排水槽诉说着昔日的繁闹。
漫无目的的行走如同探幽,彷佛路的尽头会出现一个广袤的花园。
“还是吃点东西吧” 踱步到一家叫“小草斋”的饭店。店中客人四五桌,找了临窗的位置落座,窗户紧闭着,上面镂空雕饰着各类纹案。透过雕纹可以看到对岸的人家,若推开窗亦可凝视河道的纵深
“吃点什么尼?”点菜可是一门学问,既要恰到好处,又需突出风味。
绍菜口味以咸鲜为主,偏爱腌渍食物。像什么醉虾,醉蟹、漕鸡、都独有一番风味。因此地盛产黄酒。佐酒小菜也是别具一格。鲁迅先生笔下的茴香豆、臭豆腐等游人也是必点的。
犹豫之际参考他人的餐桌便成了一种有效的办法。
吴夕抬头看到对面桌上有一位气质娴静的女子,一头干净的短发,像电影《情书》里的中山美穗。深邃而清澈眼睛上戴着白边眼镜,单手托着下巴正凝视河岸。即便是这种姿势,嘴角依然平静。
在她桌上放着吃过一半的黄酒小笼包,香菇炒青菜和糖醋里脊。
“她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吴夕寻思时两人眼神正巧交汇,随即便双双躲开。他赶紧装模做样的叫来服务员。
“一份蟹黄豆腐,一份黄酒小笼包、再来一小份漕鸡。
你叫什么名字“服务员离开后,他的视线恰好又落到了对面桌上,那是一张有明清风格的木制方桌。桌边的女子时而吃几口菜,时而以手为枕趴在桌上小憩,看上去略显倦意。
吴夕注视着她,眼神时而专注时而闪烁。当真触碰到对方的目光时。却又急忙躲避。
“就像《雨巷》里撑着油纸扇的姑娘啊”吴夕望了一眼河对岸被太阳晒得发亮的白墙。他或许一直期待能邂逅这样的姑娘。
余光始终放在对面女子身上:“她一个人怎能吃这么多?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生活在哪个城市?为什么来到这里?她叫什么名字……..”这一连串疑问的同时模糊的余光里仿佛看到女子同样也在注视着自己。时间就在这种暧昧里滑去,或者说是吴夕自认为的暧昧里。年轻人儿的心思里总是充满了这样的邂逅,一个眼神的确认、一个让人遐想连篇的微笑。特别是在一次漫无目的的旅途中。就这样过了约二十分钟,女子起身去结账。吴夕痴痴的看着她的背影,期待着她的回眸。在这过程里泛起的一丝不知是自尊还是害羞的情绪叫他把视线移开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女子消失了,当然她没有回眸。剩下的只有桌上吃得干净的菜盘子。当吴夕回过神来结账追出,巷子里除了被晒得发烫的石板路,空无一人。
单相思般的邂逅总是如此短暂,在接下来的午后时光里吴夕的旅程更像是寻人。他顶着烈日走过了一座座小桥,探寻了一条条路用一种近乎守株待兔式的愚昧,期望能再次遇见这个女子,然后擦身而过。他不停的提醒自己,这看似愚昧的行为只是因为某种情愫,只是释怀在饭店里的总总疑问。
你叫什么名字当他再次遇见这个女子的时候已然是在夜幕过后的九点了左右了。原本已经打消了古怪念头的吴夕,租了一艘乌篷船,想要看看水乡的夜。乌篷船“笃笃”的划桨声和着划开水面的“哗哗”之音,便是这古城的韵调。当船行至书圣故里的位置,水道愈发变得窄了,临河边的老房子亮起了亲密的灯光,让街道变得有了小资情调。吴夕拿出手机瞎照,在一座无名小桥下,镜头里意外的框住了一个已经被他刻画得非常熟悉的面孔。“是她”吴夕赶紧拿下手机用肉眼再一次确认。与此同时女子也注意到了吴夕。只是这次他们的眼神都没有闪避。刚到下一个站点,船还未停稳,吴夕赶紧跳到岸边。朝女子船行的方向飞奔而去。
女子是在一个灯火阑珊的码头下的船。越是靠近越是心跳,虽已见到苦苦找寻的人儿。吴夕却尽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生怕控制不住跑上去搭讪。尽管他知道自己不见得有这样的勇气。女子信步往巷子里走去,吴夕巧妙的利用地形地物跟踪着,活像一个猥琐的尾行者。
好在水乡的拐角够多,夜晚也比白天热闹不少。女子停在一个叫Longing for the的酒吧门口,驻足片刻便进去了。吴夕随后跟到,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可能无法避免的相遇。如果要搭讪的种种设计,才忐忑地跟了进去。酒吧比吴夕想象中的略大一些,这正好给了他足够的徘徊空间。灯光不算昏暗却有些疏离,让他看不太清饮者们的脸。驻场歌手哼唱着《成都》的成词滥调。
“她去哪里了?”吴夕找了个角落的桌子东张西望的搜寻。 不知是女子发现了他故意跑进酒吧然后从后门逃离,还是因为她找到了她的朋友,身影淹没在了他人的背影之中。反正她消失了。
“先生您好,需要喝点什么?” 矮胖的侍着笑容可掬的问候到
“你们这里有后门吗?”
“后门吗?没有的.”
侍者一脸茫然的说到:“不好意思先生,今天您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已经被其他客人预订了。”
“哦”
“现在我们也没有多的位置了,您看我可以帮您拼一个桌吗?”
没等客人应答,侍者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吴夕便被领到了一个四人桌旁。
刚一坐下,他的眼神便蓦然定住,这个女子居然也坐在这里。世间的巧合莫过于此。之前设计好的套路立马变得多此一举,还好灯光带些颜色,掩盖住了他脸上因为局促显出的红色。
他急忙转头向侍者:“要一杯啤酒,冰的”从落座到侍者拿来啤酒这几分钟时间里,吴夕一直东张西望,在无可避免的眼神交汇瞬间,灯光让女子比白天的娴静里更多出了几分娇媚。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一人一边在桌子的对角斜坐。对吴夕来说此刻的音乐是无心听的,至于啤酒那玩意儿只是为了壮胆。
最终还是男人打破了僵局,在互相抱以微笑过后,在音乐停歇的间隙:
“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对呀,好像是第二次了吧?”
“是第三次了。”
“哦是吗?”女子若有所思的斜瞥了一眼吧台,随即柔和地扬起了嘴角。
这一幕在他眼里如同美画。美画打开了吴夕的话匣子。他问女子
“你是一个人来绍兴的吗?”
“是的,来逛一下。”女子喝了一口手中的鸡尾酒,蓝色的液体盛在三角杯里如流动的水墨,煞是好看。
不等女子发问,吴夕便继续说道:“我是因为工作原因来绍兴的,顺便再来老街看看,七年前我也来过这里尼。”
“确实是个美丽的地方,听口音是四川人吧人?”
“嗯,我是重庆人”
“还没去过重庆尼,最近很红的。”
“你是哪里人尼?”吴夕略显兴奋的问道
“老家在江西,现在上海工作,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那里。”
“做什么?”
“编辑,一个杂志的小编辑。”
“哦,我是一名园林设计师,刚转正。 嘿嘿”看到吴夕刚才自信又充满憨态的样子,女子捂嘴会心一笑。初识的交谈总是这么平淡却让人期待。
“有没有哪个朋友愿意上来高歌一曲的”正在畅谈之际台上的主持人高声喊到。话音刚落吴夕便自告奋勇的上台,唱歌一直是他的拿手好戏。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歌声舒缓如述
他唱的是由木心短诗改编的《从前慢》词充满了小清新的文艺范儿。音乐还未完全谢幕四边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兴奋的怪叫声。作为成功的演唱者吴夕环顾四周后,目光落在了女子身上。他有些失落,只见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注视着他而是不停的在呷着酒,刚点的一杯也快见底了。
“你真能喝呀”回到座位吴夕故作惊奇的说到
“你唱得也挺好的,像诗”
“你读过?你也喜欢诗吗?”
“是的,偶尔也自己写写”
”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女子爽快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像汝瓷一般天青色的本子,第一页便是一排娟秀的文字。
“从繁华的都市到宁静的乡村。”
“连接稻田的和大厦的不是飞驰的列车”
“而是那薄薄的信笺”
“拆开时请不要拆散了思念。”
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写出这样的诗?吴夕半晌没有说话。
“你觉得怎样?”女子淡淡的问道
“很好,像写给情人的” 这次轮到女子不说话。
气氛又到了刚落座时的沉默。
还是男人打破了沉默:“我叫吴夕,请问怎么称呼你?”
“陆琴,琴弦的琴”
“真是一个好名字”这时侍者托着六支啤酒笑嘻嘻的走过来道:
“先生刚才的演唱非常动人,这是我们老板赠送的啤酒,请随便饮用。”得到了旁人的认可吴夕更是自信满满的拉开啤酒与陆琴侃侃而谈。时间便在两个年轻人的畅谈与推杯换盏中流逝,不觉间已到了
凌晨12点,不胜酒量的吴夕早已醉上心头。他强忍着醉意等着即将到来的分别。其实陆琴又何尝不是早已不胜酒力了尼,他们互相都在等着对方道别。这样僵持了十五分钟左右,女方先开口:
“时间不早了,得走了。”
“好吧,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不用了,你尼?”
“我回宾馆去,没关系,我还清醒的很”
陆琴微微的垂下头,眼睛眨了两下。长长的睫毛在酒意和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娇媚动人。她略显无奈的说:
“身份证掉了,无处可去,想就等到天亮坐车回上海去“
听到此处,吴夕心里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有些支吾的道:”要不你去我那里吧。。。嗯,我的同事昨天刚走,是给双人间。不行我用身份证帮你开一个房间也好。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尼?太危险了。“?
此话一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即期待眼前的女孩能答应,又害怕人家果断的拒绝。那样刚刚建立的友谊说不定会在顷刻间晨醒时的梦一般化为乌有。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琴看了吴夕一眼极其小声的说道:
“好吧”
你叫什么名字就这样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离开了烟雾缭绕的酒吧,刚褪去暑气的街头空气很是清新。
出租车载着他们来到了吴夕入住的宾馆,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夜就这样沉了,连知了也沉沉睡去。洗漱完毕后,他们像两个少不更事的学生一样躺在各自床上。虽然彼此之间只隔着一个放电话和台灯的小台子。只是这一米不到的距离如同一条鸿沟,让两个互相吸引的人无法逾越。
吴夕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睡着了吗?“对面立即回应:“没有”
“我感觉你有心事”这句话他从一开始就想问
“你看出来了?”
“是的,一个女孩子,独自旅行,想想就是一副让人怜惜的样子。“
“唉,如果你想听,我也愿意倾述。”
原来陆琴半年前才与相恋了四年的男友分手。来自江西的农村的她,从小学习成绩优异,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学习中文。在校期间认识了前男友。两人相处得很好,如胶似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因为男方母亲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家庭条件又不好就极力拆毁了这段姻缘。
”他人尼?”
“听说快结婚了,对象是个公务员。”
“你们还有联系?”
“不联系了,只是他最近发了个短信过来而已。”
诚然,谁又能忘得了年轻时炙热的爱情呢?有些记忆是抹不去的,放在心底不去想,任时光冲淡,最后都是会心一笑罢了。
“你喜欢上海吗?”吴夕安慰的问道
”喜欢,这是一个给人无限遐想的地方”
” 魔都嘛,不过我更喜欢桃花源式的地方。“
”呵呵,桃花源在哪里尼?
“我也不知道,只要心里有便是有了,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情,不过好男人多的是,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此话一出吴夕自己都觉得即矫情又无力。
”上海是一个让人留恋又陌生的地方。“陆琴感慨到。
吴夕其实也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无奈,说道:
“可以离开的,可以去其他地方,回到家乡也好。”
“回不去了!”谈话似乎到此就结束了。吴夕没有马上再说什么。黑夜让周围的环境变得敏感他好像听到了陆琴咬着嘴唇吞咽口水的声音。此时没有什么比拥抱更能抚慰这样一个女子的心了。吴夕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的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对方没有回答,他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两个年轻的肉体就此纠缠在了一起。男人主动试探着,女人不置可否的扭动着。这样的试探在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时愈发激烈。直至彼此进入对方的身体。
就这一样他们缠绵了很久,直到天空露出晓白。陆琴才靠着吴夕的肩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两个原本的陌生人便像情侣一样去吃饭,闲逛。直到吴夕把陆琴送上了去上海的大巴。随即吴夕也动身去杭州萧山机场等候归去的航班。
在登机前一刻吴夕给陆琴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有点陌生的女声:
“是陆琴吗?”
“是的,你要起飞了吗?”
“刚登机“
”那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陆琴笑了一笑。吴夕继续说到:“其实你可以来重庆,这里也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我可以帮你介绍一给适合你的工作”
“谢谢,我还是想留在上海”
“还忘不了他?”
“不是的,我已经接受现实了,只是不想离开这种城市而已“
“上海是个好地方,但是不见得适合所有的人,毕竟那里房价贵的离谱。”
”谢谢你的好意,认识你很开心,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你也可以来上海找我。“
吴夕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别。
他望了一眼机窗外的夕阳余晖,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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