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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鱼的朋友圈个性签名处写着一句话：幸福就是，寻常的日子依旧，转身，所有的人依旧。
这句话是子鱼这些年来最想说的一句话。
1
十八岁，参加高考的前一天。
子鱼收拾东西，和同学要去几十里地外的县城一中。
母亲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问要不要陪她一起去。
子鱼摇头，告诉母亲老师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时间到了，母亲拎着子鱼的箱子，一直送到学校大车旁。
直到大车离开很远，子鱼扭头，还看到母亲站在那里。
2
子鱼和同学们住在县城的市委招待所。
一个远房的舅舅正好在那里的食堂里做饭。
高考前的那一晚，舅舅买了很多好吃的给子鱼。
子鱼担心吃坏肚子，不敢多吃。
舅舅说，不吃也好，天气这么热，那我们喝茶吧，绝顶好茶。
盛夏的夜晚，只有招待所的门外还有一丝微风。
子鱼和舅舅一老一小就在月光下，喝着茶，闲聊着即将到来的高考。
那茶，应该是舅舅拿来最好的招待子鱼的。
子鱼在家从来不喝茶。
但是舅舅的茶一入口，就有一股醇香，细细品咂，更是余味无穷。
子鱼觉得那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茶。
月华皎洁，茶香醉人，夜慢慢深了。
舅舅叮嘱子鱼早点休息，明日考场上要保持最好状态。
11点30分，子鱼躺在床上。
那意料中的睡意却迟迟没有到来。
大厅里的挂钟，一遍遍敲响时间。
邻床同学母亲的呼噜声直扯向天际。
子鱼辗转反侧，一直清晰地听到大钟敲了凌晨4下。
困意终于袭来，子鱼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里，全是隔壁床上同学母亲响亮的呼噜声。
3
“鱼儿，鱼儿，下楼吃饭喽。”舅舅的大嗓门吓得子鱼一激灵。
子鱼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下楼。
向舅舅抱怨晚上的失眠。
舅舅却大笑，说高考这样的大事，考场上是睡不着的。
再说第一场语文，子鱼是闭着眼也能考好的。
舅舅虽然夸着子鱼，但眼中的无措还是很明显的。
舅舅给子鱼准备了她最爱吃的特色小烧饼，子鱼眼光发亮。
可是，高考的那天早上，她还是食之无味。
因为头昏昏沉沉。
一直到写完作文，子鱼都像是在做一场梦。
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力，但是每一个字也还是看得进去。
那年小作文考的是一个“圆”，可以想象成足球，也可以想象成太阳，你会把“圆”想成什么。
子鱼看到这个题，立刻就想到了前几日割麦时姥爷头顶的草帽。
那顶草帽在麦浪间出没，只留下一个圆圆的顶。
金黄金黄的麦浪，这顶圆圆的草帽所到之处，已经开始匍匐在地。
子鱼喜欢跟在姥爷身后，捡拾地里的麦子。
圆圆草帽下，姥爷那张晒的黑红黑红的圆圆的脸，总在子鱼的笔下笑成菊花。
子鱼就在姥爷的笑容里写完最后一个字。
她觉得她的语文算是圆满了。
4
考场外，树荫下，有那么多考生家长。
他们不怕中午大大的太阳，他们在校门外翘首眺望。
走出考场，大大的太阳让子鱼的头一下晕眩起来。
子鱼抓紧走向树荫，却意外地看到母亲匆匆地走来抱住了她。
母亲扶着子鱼，告诉她，昨晚无论如何睡不着，所以一早就坐车来城里了。
本打算送子鱼进考场的，可是还是没有赶上时间。
母亲说已经知道子鱼一晚上没有睡好了，因此已经早早准备好午饭，回去吃了，立马就睡。
子鱼看到母亲眼睛通红，就知道母亲昨夜也是睡不着的。
母亲血压高，休息不好，眼睛就会充血的。
子鱼心疼着母亲，责备着母亲。
母亲解释说，昨晚在家，吃完饭刷碗时，手一滑，打碎了一个碗，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和子鱼要进行的高考联系起来，觉得这不是好兆头，总怕子鱼考试不顺利。
子鱼笑着说母亲迷信，摔个碗就能和高考联系起来。
但母亲对子鱼的高考的确是很紧张的，因为她太希望子鱼能够考出来了，那念头远远甚于子鱼自己。
子鱼叹口气，告诉母亲自己发挥挺正常的。
回到住处，胡乱吃点饭，子鱼头一沾枕头就进入梦乡了。
有母亲在身旁，子鱼的心完全放松了。
梦里，都是母亲昨天在校门外久久站立的身影。
5
那一年，子鱼以他们县城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一所师范大学。
6
几年后，子鱼回城教书，再一次见到舅舅。
彼时，舅舅已经患喉癌了。
为了延续生命，医生把他的喉咙切开，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子鱼喊了一声舅舅，就哭了。
舅舅却笑着，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写了几个字给子鱼。
高考那晚我们两个喝的茶，是我珍藏的最好的茶，却害的你失眠，真抱歉。
那明媚灿烂的笑容里明明没有歉意的。
他紧接着写：活着，真好。
子鱼告诉他：高考前夜喝的那壶茶，是她此生为止喝的最好喝的茶，没有之一。
没有那茶作为兴奋剂，她的语文考不出那么高的水平。
舅舅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示意子鱼再喝一杯。
子鱼笨拙但虔敬地洗手，烧水，温杯，过滤……
阳光静静地洒进来，照着舅舅品茶时平静祥和的表情，子鱼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那茶，醇香的气息，就弥漫了子鱼今后所有的时光。
7
又几年，母亲忽然间脑溢血发作，一下就瘫在床上了。
子鱼觉得天都塌了。
她将父母接到身边，方便照顾。
母亲总是流泪，她说不出话，但是子鱼知道母亲是觉得为难了家人。
母亲的病越来越厉害，已经不能自己进食了。
子鱼看到父亲，把水一点点地喂给母亲，一日日坚持给母亲按摩。
子鱼看到父亲的背也一日日弯了下去。
十几年的时间里，母亲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
父亲十几年如一日地精心伺候着母亲。
夏日的傍晚，子鱼的父亲总是推着轮椅上的母亲在小区里散步。
子鱼的同事总是夸赞父亲将母亲照顾的好。
父亲告诉子鱼，幸福就是，好好活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相互照顾。
8
子鱼告诉父亲，今天高考第一天。
父亲笑了，说知道的，每个高考前夕，刷碗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省得让你母亲担心。
夕阳下，子鱼望着推着母亲散步的父亲，夕阳将父亲的身影拉得很长。
子鱼忽然想起龙应台说的一句话，幸福就是，寻常的人儿依旧。在晚餐的灯下，一样的人坐在一样的位子上，讲一样的话题。年少的仍旧叽叽喳喳谈自己的学校，年老的仍旧唠唠叨叨谈自己的假牙。厨房里一样传来煎鱼的香味，客厅里一样响着聒噪的电视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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