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在《乐书第二》中对歌乐的功能作了深刻思考。他说:“余每读《虞书》,至于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坏,未尝不流涕也。成王作颂,推已惩艾,悲彼家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即说我每次读《虞书》,读到书中关于君臣相互劝诫,天下只有如此才能接近于平安的事,以及股肱大臣不为良善,致使万事衰败的事,我没有不流泪的时候。周武王之子周成王创作了周颂的诗篇,赞美先祖,回顾历史教训,推及自身,责罚过错;为那些周王室成长史上发生的灾难而悲痛。此情此景,岂能不说是战战惊惊、诚惶诚恐、善于守成、善始敬终呢?他认为君子并不因为被约束,才要修明道德;也不因为骄傲自满就放弃了礼仪修养。安逸时要想到创业之初,想到事业之始;沐浴在成功的膏泽之中,又能歌咏创业之勤奋与艰难,如不是大德之人谁能做到这样呢?《传》书中有句话:“治定功成,礼乐乃兴。”即政治安定大功告成之后,礼仪与歌乐才因之而兴起。司马迁此论论述了歌乐产生的政治背景,把歌乐的兴起与一朝政事之成败联系起来,说明歌乐产生于创业之初或功成之后,其直接目的就是要人们牢记先祖创业之艰难、之辉煌,激发后来者奋发有为、开拓进取之壮志。由此可见,歌乐之事从来就不是脱离政治功用的单纯的所谓艺术。
司马迁认为“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乐其如此也”。即认为四海之内,对人道的遵循的基础越是深厚,人的高尚的品德就越能得以体现,他所感到喜悦的事情就越不同于庸俗之人。盛满液体的容器,如不适当减少所容之物,则将溢出;器物达到充盈的水平,如没有适当的支撑把握,则必然倾倒。凡歌乐之创作,目的无非是节制过度寻欢作乐。君子以谦和退让为礼节,把减损过度的欲望作为愉快的事,音乐功用就是这样吧。司马迁这个观点实质就是以歌乐抑制淫逸。歌乐创作既要抒发人的愉悦之情,又不能忘记其根本目的在于激发人向上的激情和力量,控制人的过度追求享乐而使大业颓废的欲望。
这就是歌乐的教化功能。司马迁提出,“以为州异国殊,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协比声律,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即为政者认为各地地理、国情、民情、习俗都不同,所以要博采各地风土民情,协和万邦,比照声律,创造出优美的歌乐,以此弥补政令缺失,移风易俗,助推政治教化,达到从善如流。可见为政者创造音乐,首先考虑的是政治教化问题;而歌乐恰是最易于被百姓接受的教化途径,它在移风易俗上的作用非同寻常。歌乐发源于民间,尽管各地习俗、地理状况、生存状态不同,但以歌乐来抒发情感作为百姓的基本需求却是一致的;所以歌乐才流播甚广。歌乐的品质与水平要得到提升,就必须赋予其以新时代的内涵,引导其为新时代国家的奋斗目标服务。
他还认为“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淫。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含好恶,自然之势也。”即所以说《雅》和《颂》之类歌乐充满理智,百姓就会产生鉴赏真善美的情怀;雄壮激昂的音乐奏响起来,将士们就会闻之振奋,奋勇杀敌;郑国与卫国的靡靡之音散播起来,人就会被迷惑而生淫欲。待到调理好音乐,万事协和,一旦演奏起来,鸟兽都会被感动;何况心怀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友人等五常人伦、内含善恶是非之辨的人呢?这是大自然的力量所致啊!这段话说得多好啊,指明了美好的歌乐不但具有教化作用,而且还能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这大概是自然之声作用于人,人借助主观感受、思维创造把美好的歌乐反馈于自然的结果;它达到了人与自然在心灵上的沟通与协和,使人在感悟自然中陶冶情操,这不正是天人合一的又一证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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