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残霞,老树寒鸦,白山冰水,枯草霜花。
寒冬。
这是一个小镇子。一条狭窄的街道,路上铺的是大块的石头。走上去,并不觉得硌脚。街路两旁,粥铺,包子铺,铁匠铺,医馆,茶楼,杂货铺,店面都不大,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苏依抱着肩膀,得得瑟瑟地站在一家饭馆门前。她饿了,可她没钱。准确地说,她没有这个时代的钱。
她看着身边的路过的人们,有的穿着粗布的长袍,有人穿的短袄,有的人身上还裹着一块兽皮。他们说着一口北方的口音。
时值初冬,天已经很冷了,苏依看到从一家店铺里走出的人穿着草鞋,脚趾头还露在外面,她顿时感觉自己更加冷得发抖。可看上去,那人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冷,甚至走得热了,头上还冒着热气。
苏依看到,有的人一直在咳,捂着胸口咳,脸上手上还有好像被叮咬过的红斑,有的已经形成疱疹和脓疱,有的形成形成疖和痈。
苏依一惊,难道,那是……
“喂,滚开点,你挡道了!”
苏依感觉自己像只小鸟一样,被拎了起来,又狠狠地扔在地上。
她抬头一看,是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一身绿色短袄,短袄四周露出一圈黄色的狗毛。其中一个家丁斜着眼,吵她嚷道,“哪来的小叫花子,滚远点!”
随后又朝身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艳丽女人 ,堆起一脸谄媚的笑。
“珊娜大姐,您请。”
那叫做珊娜的女人有着高高的颧骨,和猩红的嘴唇。她并没看苏依一眼,“嗯”了一声,直接抬腿进了这家饭馆。
人们认得这群人是镇上财主巴布家的家丁,那个女人是他家的厨娘珊娜。大伙儿素日里都知道,巴布家的人最为跋扈,欺压乡邻的事他们一直没少干。看到这情形,大伙都敢怒不敢言。
一家茶馆里有一位大婶,手拿抹布,从自家铺子里伸出头,张望着往外看。
这个时候的苏依,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清清秀秀的,看上去十分乖巧。在这些人眼里,她穿着一件破烂的暗红色短上衣,一条蓝黑色的裤子,又肥又大的。身后一个圆滚滚的黑色包袱,扛在背上。真像一个小乞丐的模样。
他们看来,这孩子不知是谁家的,在街上已经走了两个来回,东张西望,一脸茫然,看起来,像是迷路了。这回,她又被那伙人推到在地,那瘦弱的模样,真是可怜。
看到苏依被推倒,那位高挑微胖的大婶不再朝外张望,她走出茶馆,来到苏依旁边,停下,把苏依扶起,并询问她是否受伤。
她身穿一件半旧的赭色棉布袄子,手拿一块抹布,站在苏依的面前,问道,“哎,小丫头,你是从哪来的呀?你怎么一个人呀?你爹娘呢?你有没有摔坏?”
苏依停住想要离开的脚步,抬起头,大婶身后的阳光温暖地照在她的脸上,好像也不那么冷了。她看着大婶,眨了眨眼,说,“大婶,我没事。我家在南面,和我爹娘去投亲,遇到了贼人,爹娘和我走散了!”
那位大婶听了苏依的话,不由得心一软,她揉了揉眼睛,说,“诶呦,可怜见的小女娃!跟我家…唉,咋和爹娘走散了!你小小年纪的,可别乱跑,再遇到坏人就糟了。”
隔壁铁匠铺子走出一个老汉,黝黑的脸庞,身上裹着一块皮围裙,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铁锤。这个老汉的脸上,也有红色的斑,他一直在咳。他高声说,“咳咳,她二婶,你可怜这丫头,就留她在你那待两天吧,咳咳,等她爹娘来再接走。”
那大婶面露犹豫。
对面医馆里有个高高瘦瘦,身穿藏青色棉袍,腰间系着一块同色布条的年轻人也站出来,他说,“冯三伯说的对,二婶,你留她两天吧!一个小丫头,爹娘不在身边,再跑丢了可咋办!”
苏依一听,马上走上前拉住二婶的手,也说道,“二婶,你留下我吧,我可以帮你干活,我能养活自己,你给我个睡觉的屋就行。”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都纷纷附和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劝二婶收留她。
对于一个心里有伤痕的人来说,别人不经意的言语或是举动,都可能把她的伤口碰触。
这个时候的天冷,风也冷,二婶看着小小的苏依,她的眼睛好像被风吹着了似的,有些微微发红。
她没有理会众人的话,神情好像有些恍惚。苏依和她说话,她愣了一下,有些沙哑地说,“好吧,闺女,你先在我这住两天,等你爹娘找到你再走。啥干不干活的,不用你干活,婶子我还能饿着你?”
说完,她拉着苏依的手,向她那间小茶馆走去。
苏依,今年二十九岁,是一位中医中药专业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去年刚刚参加工作,在南方省城一家大医院做临床医生。今天,是2017年的除夕前夜,她下了班,高高兴兴地给手机充满电,车子加了满箱油,又买了一车年货。她自己感觉准备得非常充分了,于是自己开车,赶赴小城,陪爸妈家过年。
可是,就在她刚刚出城,正在穿越立交桥隧道的时候,刚出隧道,她看到眼前白光一闪,来不及刹车,车辆嗖地向白光开去。她以为出了车祸,甚至认为自己已经不在人世的时候,她睁开眼,眼前不再是川流不息的公路,而是一座山。
这座山里静悄悄的,虫子没有被惊醒,野兽也在冬眠。只有风,吹过干枯的枝条。
苏依来到她开车出来的山洞。她往里走了几步,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苏依意识到,好像是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自己身上。
苏依疑疑惑惑地,转身回到车旁。她抬起腿,刚要上车,却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现在的她,个子变小了,人也更瘦了,小小的身体套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更加柔弱。她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抬起胳膊,看到一双小小的纤细的手。这一副小胳膊小腿的模样,十足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这是怎么啦?
她费劲地爬上车,把车子启动,打开车灯,又把车开进了山洞。大概走了一千米左右,洞里面还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除了发动机的声音,再没别的声响。她有些害怕,马上把车停了下来。
她想把车倒出去,可是洞里太窄,又黑又静的。她没有办法,只好把车靠在山洞一边。快速下车,把准备拿回家的年货和手机以及太阳能充电宝,通通放进车里,只背个水杯,轻手利脚,快步跑出山洞。
苏依跑出山洞,把长长的衣服裤子都挽上去,免得被绊倒。
她回头看了看,山洞附近的灌木枯枝像有魔力一样,长满了洞口。即使仔细看,也已经看不到。苏依有天生敏锐的方向感,她在心里记好这里的位置特征,总有一天,她还要回到这里来。
她向山下走去。
在路上流浪了一天后,她来到了这个集镇。
此时此刻,她跟着二婶走进茶馆,开启一段不同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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