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着已是爱

观看《我不是药神》的时候，电影前半部分，放映厅不时有笑声和惊叹声，后半部分，转换成啜泣声，泪点极低的我也不例外。

电影里说的慢粒白血病，是第一次听说。慢粒白血病靠进口药可以延续生命，也是第一次知道有的绝症是可以靠高价进口药救活。也可以说救命的不仅仅是药，而是更多的钱了。

这是电影，现实里如果得知患病，医院告知只有半年期限，或是顶多三年期限，患者和家人又将如何自处与面对。

别人不说，单单回顾亲朋好友这些年来的状况，不禁百感交集。电影里的描述不过是冰山一角，广大的世间，这样的事情随时可闻，现实比电影更加触动心弦。

第一次有亲人得癌症的是姥爷，十几年前，姥爷七十八岁时身体忽然越来越瘦，去医院诊断是食道癌晚期，医生告知不需要再做手术，顶多半年左右的时间了，只管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意思是等候生命的终结，俗话是只有等死，绝无其他可能。

等候死神来临之际，身体的机能衰竭，怎么可能吃好喝好。我和姥爷在不同的城市，不能陪护左右，在姥爷病逝后，每次母亲间断地描述姥爷最后的日子，我俩都是泪流，心痛不已，多年以后偶尔提起，依然如此。

第二次有亲人得癌症的是舅母，她省吃俭用地持家半辈子，眼看两个女儿毕业工作可以享享清福了，五十三岁时的一天回家路上晕倒了，送到医院诊断，白血病晚期，也是半年左右的期限。换血，移植骨髓都不必考虑。如判死刑。

后来母亲忆起陪伴舅母生前那几天的场景，舅母浑身疼痛不已，隐忍地呻吟着，大小便失禁，血管里已经没有新鲜的血液。第二天输送了一袋新鲜的血液，暂时地起死回生。

舅母是夜间在家里合上双眼的，两个二十岁左右的表妹长跪在旁，一夜不起，哭干了眼泪。

第三次得知亲人患癌症的是小表妹，是她和姐姐长跪母亲身边，哭得死去活来。母亲白血病去世，没能看到自己和姐姐成家立业，享受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是她们姐俩永远的痛。

小表妹是在去年年初诊断出肺腺癌早期，她说去年过年前总是嗓子干痒，伴随着轻微咳嗽，持续了两三个月，一直以为感冒，吃了好几次感冒药不见好，去医院做了肺部CT，医生告知大表妹，还好是早期，但也只能吃进口药抑制癌细胞扩散，最多也只有三年的生命期限。

小表妹今年三十一岁，她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至今不知道医生和姐姐的对话，说自己还有最多三年的生命期限。

又或许，她比谁都清醒，在家休息两周后，依然如往常上班下班，只是装作自己不晓得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的病情。

想想小表妹也是命运多舛，二十岁刚毕业，母亲患白血病去世，心智尚未成熟的她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承受母亲离世的痛苦，导致自己身体虚弱，经期紊乱，抑郁非常，后来到处寻医问药治好身体的病痛。

或许是她长大成熟了，慢慢地独立工作，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免得姐姐再牵挂。

小表妹在查出病症后，婆婆怕传染，说孙子少跟她，还说自己家里没有钱，儿子也没挣多少钱，吃进口药的费用自己想办法。

这都是近十几年来熟悉的亲人，见着他们的对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无奈，不禁长吁短叹，现实比书里的故事，电影里的讲述残忍得多了。

不太相熟的朋友，朋友的同事，网络上电视新闻里实时播报的，近的远的，国内国外的生死离别，数不胜数。看屏幕上的文字，影像里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陈述着一件事情地发生。

生离死别，在浩瀚的宇宙广大的世间里，只不过是事件发生发展消亡的常态。而在个体的世界里，却是生命的倾覆，家庭的破碎，哪一个家庭，不是在笑声中迎接生命，在泪水里面对离别。

身体的病痛，我未曾经历过，不能断然地说感同身受。但每回想起熟悉的人，且忆起母亲陪伴左右回来后的种种描述，想着那些场景，病人的痛苦绝望，陪护者的爱莫能助，常常感叹生命脆弱也无情，不曾饶过谁。

是在挚爱的姥爷患病住院期间，读到《圣经.传道书》里的句子：

“凡事皆有定期，万物皆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万事万物皆有其时。”

读到这句话时，我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记得那一刻不禁潸然泪下，打湿了这冷静疏离的句子。生命里的至亲，一个等待出生，一个即将离开人世，而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候盼望。

后来读到佛家的一个语汇“婆娑世界”，意译为“堪忍”，这堪忍世界即为“现实世界”。想想这不堪忍受的世界，就是人间了。

生，老，病，思，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实为人生八苦，我们都在经历着，没有谁可以例外。

人人向死而生，可都恐惧死亡。当绝症或死神来临，痛苦万分，求助于医疗设施，救命药丸，保险救助，几乎是每个人都会走的过程。

“我想活着……”电影《我不是药神》里，年迈的大娘对着前来查访的警官祈求着：“谁家里没有个病人呢？”

舅母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一次输送新鲜血液之后，有了力气说话，她绝望地哭诉着，希望老天再给她几年寿命，看到两个女儿结婚成家，才放心瞑目。

谁都想活着，谁都想无病痛。自求多福，是近些年来感触最深的一句话。

万事万物皆有定时，冷静有力的诗句；无常即常，给我们启示，清醒慈悲地观照世间。

此时我和小可，坐在家附近商场露天咖啡屋的门口，她温软地靠着我，内心泛起一股暖流，转头看见你和天上的月亮，近处往来的行人，还有凉爽的晚风，谁说世间难以寻觅爱，能活着已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