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年间,内阁首辅王锡爵曾对东林书院的顾宪成抱怨说:当今所最怪者,朝廷认为对的,外界一定认为不对;朝廷认为不对的,外界一定认为是对的。
一个政府,不得人心到如此境界,也算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朵奇葩。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者,上下交征利;最可怕者,弃婴垂死于闹市而路人不闻不问;最可怕者,互相投毒,共识破裂,阶层固化,黑白颠例;最可怕者,真爱已死,理想破灭,道德沦亡,法度陵夷。
被成功学洗脑多年的中国人应该扪心自问一下:为什么天天读曾国藩还是仕途失意?为什么日夜学胡雪岩仍然一贫如洗?
因为没有经历和他们一样的心路历程。道理人人会讲,诸子百家各有用武之地,但不从心上用力,砥砺出不偏不倚、动转得势的强大心灵,即使做同祥的事,说同样的话,动作也会走形。毕竟相由心生,情随事迁。
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中说:夫国者,人之积也;人者,心之器也;而国事者,一人群心理之现象也。
一个人对了,一个国家就对了。你是什么样,世界就是什么样。
王守仁的问题是:“何为第一等事?”
老师回答说:“唯读书登第耳。”
王守仁摇了摇大脑袋,不以为然地说:“登第恐未为第一等事,或读书学圣贤耳。”
有人认为阳明心学可以浓缩为两个字一权道。权是权衡、权宜。对人心而言,权道就是追求那微妙的恰到好处,像秤砣一样随被称之物的轻重而变动,找到那个不偏不倚的位置。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事可以做绝,但话不能说绝。
良知天然呈现,不用去外界寻求。何为第一等事?问得好!问出了人为什么活着,做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什么样的日子才值得去过。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找不到一双合脚的鞋,从这一点发散开来,王守仁进一步得出“心外无物”的结论—一真正的生活在内心,只有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人,是要有些信仰才能支撑着活下去的。没有了大义可以选择苍生,如果连苍生的代言人于谦都落个鸟尽弓藏的结局,那么路在何方?像庄子那样身如不系之舟,脱离这“曳尾于涂中”的苦海?两千年来,无数的人都这么做过,刘伶醉酒,阮籍狂狷,他们真的快乐吗?生命就是在这喋喋不休的追问中慢慢成熟的,每一个人,无论智商高低,相貌美丑,面对越来越复杂的环境,询问最多的问题终究是“我要做什么样的人”。
人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人生弹指一瞬间,譬如朝露,生若蜉蝣,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每当这个时候,死亡的恐惧总是会涌上他的心头,使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是啊,死亡代表了绝对的虚无和沉寂,是对一切可能性的终结,是不可穿透的黑暗。如何不恐?
中国的历史一言以蔽之,治一乱一治一乱一治一乱一治一乱一治一乱一治一乱一治一乱……
中庸虽说在中国很早就被提出,但只有少数人可以自觉自发地将其运用自如,大多数人则是追于强权而不得不做出的伪装与妥协。后者一旦脱离强权的压迫,便很容易剧变为一种极端思潮,直至付诸暴力行动。
《巴别塔》有言:“实现正义的热情,会使我们忘记慈悲为怀;对公正的热望,使许多人成了铁石心肠。”
康有为在点评法国大革命时说:合数十百万革命军之流血,以成就罗伯斯比尔之专制民主;合数千万良人之流血,以复归于拿破仑之专制君主。
子曾经曰过:“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是孔子在教导弟子应该做什么样的人一不为人知,却不因此而气恼。
没有一劳永逸的制度,制度是有保质期的,只有不断地修补、革新,才能保证社会机器的良好运转。改革固然会伤及既得利益集体,固然会出现波折动荡,但不改则必死无疑,因此,一个立志进行改革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魄力与决心。
予惟天下之事,其得之也不难,则其失之也必易;其积之也不久,则其发之也必不宏。
心学教会了我们一件事——不要被自己一时的情绪所左右,偏激永远是因为你看得还不够多。
老子的思想核心就是一句:无为而无不为。
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追求一种自然而然的心态,不妄为。叔本华认为人生的本质就是痛苦,因为每个人都长期处于欲求不满、目标不能实现的纠结中,这就需要时刻调整心态。老子肯定追求目标,但同时强调行动不要刻意、做作,心态要自然,学会主动放弃不可能改变的事物。心学中权变的智慧正来源于此。
直面黑暗所需要的智慧和勇气也远胜于逃避。
失去自由是一种尖锐的痛苦,没有体验过的人永远无法感知。崖穷犹可涉,水深犹可泳,唯独身陷囹圄,有力无处使,有感不能言,就像坠入了无底的黑洞。又如一块没有感觉的石头,只能依托千丝万缕的冥想来打发无尽的时间,悠悠我思,曷其极矣!
寂静。
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宇宙的脉搏在他耳边回响。
如果说精神也是一种能量,那质能公式的应用范围将远不止于量子力学。
逼仄的空间,渺小的质量,即将进发出崭新的思想。
宇宙由各种各样的物质组成,生命是物质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有了生命,就有了意志。意志产生于物质,又与物质如此不同。然而,无不能生有,既然宇宙可以孕育出有生命、有意志的人,是不是可以说其本身也是有生命、有意志的?如果说宇宙是一个人,我们生存的星球是他的一个梦。宇宙在梦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津津有昧地做着一个杂乱无章的梦。当他醒来时,一切都烟消云散,化为虚幻。
抑或,宇宙作为一种存在确实就是物质的,人的出现不过是偶然罢了。王阳明,此刻的你一定觉得这个偶然是一种错误吧?无休无止的战争,乌烟瘴气的官场,永远无法消弭的贫富差距,人类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一小撮人对一大部分人的剥削?所谓的智慧、所谓的思想都只是为了粉饰这种剥削的合理性?如果是这样,所有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不过是从自然界的有机分子经过漫长的岁月发展来的一具为了满足肉欲和物欲而拼搏的精密机器,与其他动物没有任何区别,万事万物都按照大自然的既定规律往下演变。虚生实,实化虚,生下来终究要死,一切原本没有意义。
元稹痛失爱妻后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李益失恋后的“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贺铸错失一见钟情之女子后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更有崔莺莺思念张生时的癫狂:“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搂带宽三寸”。
君子友我,小人资我,艰难困苦玉成于我。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头上是明净的月亮,周围是险恶的波涛,一叶孤舟忽而被抛上浪尖,忽而又跌入深谷。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死神拍打着它黑色的翅膀,在阳明的头顶盘旋,迟疑着要不要落下来。
深潜刚克,高明柔克
人之为德,高亢明爽者,本于刚,而柔有不足也,故济之以柔克,所以救其偏;沉深潜晦者,本于柔,而刚有不足也,故济之以刚克,所以救其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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