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娃爸食堂发了餐券。不回家的同事,就在单位解决了食宿,娃爸或许想在单位解决,但仨娃不允许。
于是,娃爸便把他的那份打回了家。
饭菜的味道和颜色不敢恭维,再加之在车上捂了半个多小时的缘故,已算不上可口。
初吃,娃们是新鲜的。毕竟佐料足。第二顿,因为辣和吃不习惯,便剩下不少。
洗碗的时候,我把各样剩菜扒到一个盘子里,盖上保鲜膜放入冰箱,留着明天吃。
我是不吃剩菜的。很多年都不怎么吃。
娃爸知道我这个习惯,所以剩菜热后,他都会先吃掉。公婆不知道,只要有剩菜,他们便不炒菜,糊弄着吃。有时,我会在公公“有菜还用炒啊”的困惑中充耳不闻地炒个菜。有时,我宁愿吃大葱咸菜大蒜,剩菜也绝不动一筷子。
孩子们吃菜很少,婆婆年纪大了,饭菜变不出花样来。炒鸡蛋,煮鸡蛋,火腿炖鸡蛋便是营养餐了。我也不会做菜,但我在家我会把各样菜切的很小,孩子们用勺子舀着吃就可以了。多几样菜,每份不多,也就没有剩菜。婆婆只要炒菜,必定是两大盘子,众人挑挑拣拣,扒拉扒拉,剩一盘子,下顿没客人的话就不炒菜了。
我厌烦吃剩菜。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物质匮乏的农村,镇街上也全是萝卜白菜。乡下人的那点钱是不舍得买菜的。所以,我们家的餐桌上没有剩菜。不光没有剩菜,菜不够吃。往往是母亲炒了一碗菜,父亲总是象征性的挑两筷子,然后在我们姐弟仨吃饱喝足后,父亲才配着菜汤正儿八经的吃饭。
记忆中,最美味的一次饭菜是九八年前母亲炒的那半碗蘑菇。那蘑菇是秋耕时,我们姐弟仨在地头上拣的。我们的那块地在村后,地边挨着一片树林。很多人总爱在树林里放羊。为防止羊吃庄稼,父亲便在地头和泥挑了一米多高的墙头。墙外边栽种了我家的树。秋天的落叶中,便会露出不少的小蘑菇。
那是一种高高的细细的头戴一顶小草帽的蘑菇。太不出菜,我与弟弟挑拣了半天,也才炒出了小半碗。没有其他的佐料,就是猪油和盐巴,但在我们姐弟的印象中,再也没吃过那种好吃的味道了。
我是不怎么盼望过年的。因为过年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反而会让父母为过年串亲戚的礼品发愁。抠抠搜搜的日子,是那个年代乡村儿童的群体记忆啊!
我最盼望的是近门子谁家娶个媳妇。娶新媳妇的时候,会有人撒糖。我们会不错眼的盯着撒糖人手中的筐子,看她的手想往哪边撒,好快速跑过去抢。最讨厌的是,她总是把抓了一把糖的手虚晃一下,撒到了另一边。等我们看见了奔过去,只能去众人脚底下寻找了。
抢糖不分远近,只要有娶媳妇的,无论是熟不熟悉,是不是近门子,小孩子都可以去抢糖。所以,村里一有鞭炮放,我们就知道好日子来了。
以前,嫁闺女不吃席,不热闹。娶媳妇吃席但只待亲友,近门子不待。但如果有近门子家娶媳妇,我们也很期待,比过年还期待。
为什么呢?
因为那年月没冰箱,亲友吃剩的饭菜无法处理,会送人。送给谁,当然是近门子喽!
如果近门子娶媳妇,我和弟弟们就会很高兴。晚饭前,就会很期待有敲门声。只要敲门声响起,肯定是婶子大娘或奶奶们端着个盆来给我们送剩菜来了。
“不是啥好菜,热热给孩子们吃吧!”婶子大娘们客气着。
母亲感谢着,赶紧拿了我家的盆倒过来,并麻利的给人家洗好。
“您慢走!”母亲送人家出院门的空儿,我们姐弟仨便围住了剩菜盆,开始往里伸手。豆芽,芹菜,豆腐皮,卷煎,藕,肉片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真香啊!
开饭了,全家围着盆开始挑拣。我吃藕,他吃肉,小弟吃卷煎,父母仍是象征性的叨几筷子,等我们吃的满嘴流油,不再动筷时,才开始收拾残席。
别人送来的剩菜里当然不会有很多肉,因为席面上的肉食是硬菜。硬菜当然不会剩下太多,即使剩下,主人家也会留着自己吃或者送给更近一些的家人,比如堂兄弟,比如上点年纪的长辈。父亲叔伯兄弟少,很近的近门子很少。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是摊不上吃人家的剩菜的,但本家无论远的近的,只要有娶媳妇的,晚上总会给我们家送来一些。
我想这得益于爷爷奶奶的好人缘,得益于父母亲的老实憨厚,更得益于我们家孩子多。大人多吃点少吃点,油水多少,都能忍受,孩子嘛,嘴馋!
期盼吃剩菜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千禧年我读了大学后。农村生活条件好了,嫁闺女也时兴摆席了,红事都流行去饭店了。饭罢,谁吃的餐桌如果有剩的好菜,就让吃饭的亲友打包带走了,根本不用主人家收拾剩菜剩饭了。当然,也就不会有人来送剩菜了。
有的人家娶媳妇图热闹,在家里待客,请了饭店大厨来家里做,饭后即使剩了菜,也不会给别人送了。家家富裕了,再端着盆给人家送剩菜虽是好心,但无异于打人家的脸了。
小时候感恩戴德期盼剩菜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我不吃剩菜或许是对于贫穷的记忆根深蒂固,或许是不想记起全家围吃剩菜的日子。但,我却很想念那些给我们送剩菜的人们。那些有剩菜可吃日子温暖了我的童年少年时期啊。它让我家的日子更加热气腾腾,它是我记忆中抹不掉的味道啊!
第二天,我从冰箱拿出那盘菜来,倒在锅中,热气氤氲中,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扎着羊角辫围在盆边等待开吃的孩子,仿佛又看到了父母亲那年轻的脸。
那些期待吃剩菜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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