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菜

  在一家麻辣烫小餐馆打着工。

周末，一个人在宿舍坐的发闷，四点钟就早早到了餐馆，老板娘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饭馆。看见我有些意外：“今天来的早啊，安米。”我笑笑，“宿舍里呆着无聊，就过来了。”

“这么好的天气，没带着女孩儿出去玩儿？”老板娘总是喜欢拿这个逗我。

“我哪来的对象。”我说。

开罢玩笑，老板娘进厨房忙活起来，让我看着前面。我乐得清闲，从书包里掏出书看了起来，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十月份的甘南已经差不多进入冬季，夕阳过早的从玻璃门外照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对男女。

“老板，一碗烩面。”男的喊道。女生拿起盘子，径自去拣菜。

随后两人坐定，倒上水，低声进行着不甚频繁的交流，大概是关系建立不久的情侣，我猜测。

猜测来人的关系、职业之类是我在工作时培养起来的习惯，虽然无聊，却多少能给枯燥简单的端盘子的工作带来一丝乐趣。

菜很快上了，两人轻声道谢，我报以微笑。接着两人将菜和面放在中间，亲密的分享着本该是自己一个人吃的食物。——恋人们常干这样的事，大概能从与人共食这件事中体会到无法言喻的微妙幸福吧。谁知道呢，我老是独来独往。

我坐下来继续看书，昆德拉笔下的恋人正在争执，我面前的情侣正在说笑。饭菜的香味和着情侣的窃窃私语飘荡过来，勾起味蕾一阵骚动。

书没看几页，隔壁桌响起一阵好听的钢琴曲，很熟悉的旋律，却死活想不起来名字。我抬头，看见女生接起电话走到外面，随后匆忙跑进来。

“实在是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要马上过去来着。”女生一脸歉疚，语气诚恳地说道。

男生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被掩藏的无影无踪：“很急？还是先吃完饭再过去吧。”

这一提议被女生温婉地拒绝，男生表示理解，随后起身送女孩到门口，两人道别，男生又折回来继续吃饭。

一个人，一盆菜，一碗面，吃不完吧。我问他：“要不要把菜打包起来？”“我一个人吃！”男生沉重的语气里夹杂着漫无目的的攻击力，砸在墙上又弹进他对面的空碗里。

我继续坐下看书，女主人公正在劝说男主人公搬离城市到与世隔绝的乡村去，以避免俄国人的迫害并保护他们岌岌可危的爱情。

男生不似刚来时温柔的粗暴吞咽声打断了我，我抬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吃饭的动作看。筷子在碗里胡乱搅着，捞到面。嘴便迅速凑上来，滋溜一下，就进了嘴，然后咀嚼，下咽。手和嘴配合默契而快速，不一会儿，便将一碗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局促地耸耸肩，然后起身，对我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付过钱，嘴角的油渍都没来得及擦便仓皇而出。

桌子上的菜好端端的，丝毫未动。

孤独的好处大概在于，吃饭也好，逛街也好，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也好，我们都明确地知道自己会是独自前往，不必经受这些——原本结伴而行，却在中途被“一段美妙的钢琴曲”之类的事打断，随后重新堕入孤身一人的尴尬的处境，更为难堪的，是在此之后哪怕你不忿、失望，都必须继续本不应只有自己一个人干的事。

然而这才是生活啊，即便孤独可以避免失望，却挣不脱自始至终都是孤立无援的绝望。正因如此，我们才如此渴望陪伴，至少陪伴刚开始还是以希望的形象出现，而孤独，从开头就是失望。

第二天下了雨，街上行人稀稀落落，餐馆冷清，那对情侣也没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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