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朋友和好了。
回想起来,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把我全面拉黑了,手机、qq、微信、邮箱。我也气急败坏的把各种恶毒的语言用在她身上——我曾以为我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些话。我们到共同的朋友那里互相攻击,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分手了。
冷静了两天后我就去堵她家门口。经过了一番我永远不会对他人启齿的挣扎后,事实上,我们和好了。
晚上九点,没什么干劲,我去吸烟点抽了根烟。什么也不想,只看着自己吐出的烟雾缭绕,弥漫上昏黄的路灯。刚刚轻松下来,却瞥见工头从大门进了工地。我得想想要怎么跟他解释我复合的事情,我感情崩溃的时候工头劝慰了我很久,还主动给我放假。他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从不打断我俗烂的情节,只在我说到无话可说时,才开始讲述他知晓的故事。他的故事总是可以让我获得暂时的平静,像止咳糖浆一样让人上瘾,而今,我已痊愈了。
我猛吸一口烟,朝他举起拿烟的手,吐出烟雾,算是打招呼。他向我扬了下头,算是回应。
我抽完烟,走到他身边。
“来,请你喝酒。”工头坐在空地上,头也没回,只是听到我脚步声。
他拔出起好的木塞,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两只高脚杯,倒好小半杯酒递给我。我在他身边放下安全帽,坐在上面,看着他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
“你也是有情调,半夜来工地喝葡萄酒。”
“今天天气很好。”他啜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双手反撑躺坐着。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繁星满天。
我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望着星空。把酒杯放在地上,我的手触到了绵柔的灰。
我们都没有说话。一阵风过,扬尘四起,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工头不为所动,依旧仰望星空。
“你酒杯里要铺一层灰了”,我提醒他。
“没关系”,他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潘帕斯草原的风吗?”
“不知道,那里的风和工地的风有什么不一样吗?”
“一样的,只是遥不可及。”
“距离产生美吗?”我拿着空杯与他干杯,他拿起酒又啜了一口。
“我和她和好了。”
“嗯。”
“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喜欢才会吵架。越是喜欢,吵的越凶。倘若在喜欢的人面前任性都做不到,那么关系也就无法维系了。”
“我都不知道她哪里好了。”
“喜欢的人永远都不好,因为你觉得他对你不够好,即便他做的足够好了,你也会贪心。不喜欢的人你才会觉得好。”工头晃着酒杯,一圈,一圈,他称这个动作为醒酒,我并不觉得这样摇过几圈的酒会有什么不同。
“每个早上,你都要离开她;每个黄昏,你都要把她追回来。”
“你在说床吗?”
“不,我在说你。”
“你觉得我们会结婚吗?”
“会。”
“那我们会生孩子吗?”
“会。”
“男孩还是女孩?我想要个女儿。”
“这你得去问神棍。就概率而言,去除多胞胎的情况,你生十胎没有女儿的概率是0.000976。”
“为什么这么多的人都要结婚啊?”
“男人们需要一根风筝线牵着,这样他们就不会坠落……”
“女人呢?”
“她们要放风筝。”
“你结婚了吗?”
“女人最可爱的时候,是她们不喜欢你也不讨厌你的时候。”工头喝完最后一口酒,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我的手机响了。
“她打来的,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吧,有人等你回家是件好事。”
“你今天的故事还没讲,我听完再走。”
“有两个,一个是从初中相恋到大学,毕业后各自结婚的故事;一个是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最后结婚的故事,听哪个?”
“后面那个。”
“那是我一个朋友。当时我们合租在一起,我一间房,他和他女朋友一间房。蜜月期一过他们就经常吵,不过他女朋友很有趣,每次去洗澡,总不忘喊一句:李杰你要不要来洗澡?每次他们一起洗完澡出来,就会像刚恋爱那会儿那样。过上几天,循环往复。后来李杰去了上海,我也搬去了其他地方住。有一次我去上海玩,和他一起吃饭。那会儿他刚分手,和一个厂妹住在一起。我调侃他是不是劈腿被抓了,他说不是,之前那次是。我问他分过几次了,他说异地一次,吵架两次,劈腿一次。我问他准备和现在这个厂妹结婚吗,他不说话。那你去把小咪追回来啊!我当时就劝他。”
“小咪是他之前那个女朋友吗?”
“是啊。你知道他说了句啥?”
“啥?”
“就算我结婚了,我也不会停止偷腥,我觉得只有小咪能原谅我。”
“其实我当时心里想的是:卧槽,你他妈还有脸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不过我还是说了句,那你去追啊。他只回我一句:休息一会儿。”
“然后他们结婚啦?”
“是啊。他接亲我去了,非常精彩。”
“怎么啦?一堆姑娘跑去劫亲吗?”
“一个都没有。他抱着新娘出闺房,二楼楼梯,一脚踩在新娘婚纱裙上,就把新娘从楼梯上抛下去了,然后自己跟着滚了下去。新郎新娘一起滚着到一楼。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婚礼抛新娘的,以前只见过抛绣球。”
“然后呢?新娘不玩啦?”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新娘青着脸呲牙咧嘴的说没事,婚礼照常进行。那天我们把他闹的很惨,他气急败坏,说以后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一定要还回来。一个朋友直接跟他说:这600我不要了,以后我结婚不叫你。今天你接亲我也看了,把你老婆抛下来,这票价已经值了。我们都跟着起哄。”
“新娘这也嫁,真爱啊。”我想了一下,“他结婚后还常常在外面偷吃吗?”
“是啊,不过他也算是个好丈夫和好爸爸。”
“真矛盾。”
“你见过深夜十二点的工地吗?”
“我只见过凌晨三点钟的船台。”
“你该回去了。”
“那我走了。你们又要干通宵?”我边走边回头看了眼工头,他依然坐在满是土渣灰尘的空地上。
“是啊,这个工程得通宵搞。”他没有看我,依然望着星空。
后来我换了个地儿搬砖,再后来我要结婚了,结婚前一天我莫名慌张,我想到了工头,就去之前的工地找他,人们说他走了,他包的工程干完了。这时我才发现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我站在那天一起喝过酒的空地上,一时间不知所措。一阵风吹来,尘土飞扬。我想到了工头曾说过的潘帕斯草原的风,我想,那一定是一阵不羁的风。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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